此地不可久留

此地不可久留

文图/七月娃娃

我的邻居要搬去芬兰生活，她决定放弃杭州优渥舒适的环境，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始人生的下半场。这个决定无关感情因素，她是和老公一起过去的，她说，这是厌倦了杭州了，有那么一些时刻，突然对杭州这座城市产生了“无法看到希望”的失落之感。据她对我的研究，我对杭州这座城市的依恋恐怕还有几年，让我好好体验这座城在人生之中的分量，做好告别的准备。我审视了一下自己，如是，一股悲伤黯然而生。

我能深深理解她这种情绪。离开广州之后一直定居在杭州，两年多来，杭州之于我，新鲜感尚未褪去，我未能定义这是一座跟我永远相随的城市，在广州生活了二十多年，至今仍然觉得粤语是一种无法更改的乡音，然而我无法再回到这座城市生活，我厌倦它带来的拥挤和逼仄，多于喜欢那些熟悉的味道，我想念它的美好，恐怕只是身在他乡的一种错觉，因为没有靠近，所以会惦记，事实上过去的二十多年，夹杂的情绪可能并不仅仅是快乐，也有绝望和痛苦，我们怀念的时候往往过滤掉消极的情绪。一旦为了“过去的美好”而再去体验，过程往往是一步步走向麻木的，麻木已经算好，若再见它是枉然，心生出一种对往日叹息的遗憾，那种美好也就随之而去，只剩下“此地不可久留”的厌烦了。

我对厦门那座城市也曾经有着无限依恋之情，曾几何时，在中山路老城区一带拍下的无数照片，都记录着我与这座城市无法割舍的情分。几年过去了，我以为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归属之感指引着我去留恋这段美好的岁月，于是我花了不少时间，尝试着再去体验以往的情怀。我住在沙坡尾的小阁楼里，搭建的小阁楼种上了花草拉上了白沙的窗帘，站在露台可以看见楼下喧闹的菜市场，亦可以俯瞰到别家阁楼里出来晾衣服的漂亮的姑娘。我对厦门这种老城区的小日子有一种迷恋，似乎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放着音乐能写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文字，我嗜好这种狭窄楼道里隐藏的迷离的情感。

但这样的日子并不是完美的，在杭州宽敞明亮的靠着江边的房子里，夜晚看着远处大桥从不断闪亮到渐渐平息，周围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仿佛生活在真空里，所以我夜晚手机的声音调得特别小声，生怕忽如其来的铃声打破这一晚的静寂，我有时候也迷恋这种城市生活带来的安全感。回到沙坡尾的喧闹之中，半夜里远处传来的喇叭声，近处传来的生活的吵杂声，有时候会因此一夜未能成眠。所以，我认为的过去的美好，是真实存在的吗？你只是没有跟它生活在一起，所以在短暂的相处里，呈现出来的假象让我误以为这就是美好的回忆。事实上，炎热的盛夏里，沙坡尾避风坞到处驾着脚手架在整修，还未天亮就能听到各处机器发动的噪音，渔民搭建的错杂的屋子里，很有可能哪一天就坍塌了，下过雨之后，那些狭窄的楼道里积满了水，楼下叫外卖点的牛肉饼，突然就让人染了一场痢疾。

此地不可久留。最近心底常常会出现这句话。

对一个地方，不要抱着期待，你能改变的只是自己，让自己的情绪适应当下的环境。我会离开杭州吗？那是必然的，我会回去广州吗？不是没有可能，那沙坡尾那个带阳台的吵杂的小阁楼，是否还能装载一个未完成的梦？答案也是肯定的。如果生活注定漂泊和不安，那就用最愉悦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场人生吧。

邻居说，倘若她去了芬兰，发现那里的生活并不能让自己开心，她就会随时撤离，去东南亚，去更远的地方，也可能回到杭州，谁知道呢？她说，她只想用尽方法，让自己的余生过得快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