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时时刻刻》中，作家吴尔夫一边上楼梯，一边说：“I may have a first sentence”，后来，她在小说《达洛维太太》开篇就以：“达洛维太太说她要自己去买鲜花”，作为第一个句子。

原本，吴尔夫准备将《达洛维太太》起名为《时时刻刻》，阴差阳错最后让给了以她和《达洛维太太》为蓝本的电影作了题目。

《达洛维太太》是吴尔夫意识流小说中最早期的作品，在这部作品中，能看到很多意识流小说的特点。

最显著的特点之一是这个开篇虽然就十来个字，但对于小说的基调，几乎是一锤定音。

这让一天的时间运转起来了，让一部小说也这样开始运转了。

神奇之处还在于，整部小说从达洛维太太早上去买花开始，到她举办的宴会接近尾声而结束，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中，却让读者看完了她大半的人生。

小说中随着人物的情绪变化，非常自然地切换到情绪所在的场景片断之中，看似不连贯，实质是精心构划，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风格，让人物的情绪直接影响读者，使人在阅读过程中沉浸于小说人物的情感之中，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另外，叙述的视角、小说的主角就在这一句话里浮出水面。很显然，从开头这一句话中，读者立刻就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第三人称视角，也就是说叙事将从人物的意识中得到线索。

并得到暗示，即角色会跳出自身意识，以局外人身份来叙述。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达洛维太太十八岁时的她在做什么、想什么、喜欢什么，五十多岁的她又是怎么想、怎么做、怎么去面对余生。

吴尔夫还通过这种方式，让塞普莫迪思的内心独白，去感染读者，让他的这些愤怒、嘲讽、无奈、无力去触动了读者的内心。

作者：弗吉尼亚·吴尔夫

特点之二是母题。

吴尔夫在创作《达洛维太太》这部小说时，给“鲜花”这个名词，赋予了独特的意味，它成为了整部小说无法回避的母题。

在开篇之初，就让读者对后来成为她重要人物象征的鲜花，有了第一印象。

“母题”可以是意象、动作、语言方式，或者任何一再发生的事情或事物。我们在这部小说中能反复看到各种鲜花，鲜花就是母题。

并不是每一部小说都有“母题”，但有“母题”的小说也并不少见。比如，狄更斯《荒凉山庄》中的“雾”，就是这部小说的母题，它不断地徘徊、显现，提醒我们故事的核心。

再比如《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绿灯”，即表现了爱情这个母题。

而鲜花所要表达的意思是“终有枯萎时”。人生苦短，枯萎之前找个平衡点。达洛维太太一直在找这个平衡点，一边是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一边又是自身所带的敏锐与激情，两种情绪在内心世界中不停地冲撞与波澜迭起。

关于鲜花，有一段是写花店里鲜花的品种，豌豆花、丁香花、玫瑰、鸢尾花、康乃馨等，写得很喧闹、活泼又轻盈，仿佛一群明媚、纤丽、纯洁的少女，又各有千秋。

闺蜜萨莉性格洒脱、不愿拘泥于传统束缚，她摆鲜花的方式与一般人不同，喜欢放在盛了水的碗里，让它们自由地漂浮在水上，以致于姑妈海伦娜觉得这种摆法相当邪恶。萨莉在保守的生活环境中，追求自由的心，是通过鲜花体现出来。

贫困的登普斯特太太认为她为生活付出了代价，玫瑰、身材还有自己的脚，玫瑰花变成了没用的东西，随着时光的流逝，生活里已经不再需要玫瑰花了。

家庭教师基尔曼每次看到达洛维夫人采的鲜花，总是会将成把的鲜花捏得粉碎，因为她厌恶这些富人，在她眼里，这些人装模作样，游手好闲。

鲜花，在每个人心中都是不一样的。

图片来自电影《时时刻刻》

达洛维太太要“自己去”去买花------不需要受他人干涉。人物性格也在第一句话里就初露端倪。选花的时候，尽管有百合，但她没选，因为百合太过苍白。

“英格兰百合”是吴尔夫作为写作团体“布卢姆斯伯里”的核心成员时，大家给她的赞誉之称。

百合花的寓意是纯真、忠诚、神圣和高雅，这与她的精神洁癖十分契合，是那种寻求精神意味大于肉身之美的人。

但在《达洛维太太》这部小说中，吴尔夫直接放弃了自己这朵“英格兰百合”的美称，因为百合太过苍白。

达洛维太太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集温柔美丽高雅于一身的女子，她对家庭忠诚，对情感忠贞，像极了百合花，但若细细揣摩一下，她绝对不是一个如此寡淡的人。

她有主见，会谋算，善逢迎，做事滴水不漏，对于庸常的生活厌恶却又如鱼得水，这样一个内心充满了矛盾的人物，百合花是不适合的。

图片来自于电影《时时刻刻》

而作者吴尔夫，曾说过“不能写，毋宁死”这样的话，在写作这件事情上，她的这种气势，苍白的百合花怎能配得上的啊。

达洛维太太这个人物，是吴尔夫心中对于“有力量的女人”的形象塑造，她在作品中通过意识流的方式表现出来：

“她有一种非凡的天才，一种女人的天才，即无论到哪里她都能创造自己的天地。”

那种长得并不出众，但站在人群中，却很显眼，一眼就能被人发现的女性，确实很有魅力。

吴尔夫让意识流流进读者的心里，来洞悉人物的内心世界，同时又觉得这些人物真实可信，很有魅力。

当读者通过第一行，对“为什么要买花？”、“最后买了什么花？”、“买花的那个人是怎样一个人？”开始产生兴趣的时候，那么，故事就开始了。

第一行就是这么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