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纯粹成为奢侈(出第一本小说集时的自序)

(摄影:陈虹)
当纯粹成为奢侈(代自序)
(2006年,出第一本小说集《仰望苍穹》时写的自序。如今又是十年过去,书也出了15本之多,但感觉永远在原地踏步。多少的梦想,已在那边不知所终。感觉时间之快,总是让人吓出一身冷汗。时间,总是让我们不知不觉变为另一种人,有时陌生到连自己都感到惊讶。所幸,本质的东西仍在,也就无所谓失去。)

终于要出一本正儿八经的书了。在一个文学已成为迷途孤独的嗥狼,失去了归属与家园的今天,出书的人多如牛毛。我自己也曾出过四五本,都只与文学沾边,根本谈不上纯粹。就像我们进入城市慢慢腐朽变质一样,纯粹的东西在今天也慢慢迷失,逐渐成为奢侈。文化的快餐无处不在,时代的列车一往无前,身陷其中谁也无法改变。于是记起八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作为北京过客与本书的责任编辑一起喝酒、用文学温暖那个雪夜的时候,善良的天宝兄就有为我出一本书的想法。或许,对一个默默无闻的写作者来说,他的这种想法纯粹出自于同情——一个强者看到一个生活在边缘的真正写作者怀着虚无的理想挣扎,是很容易想起自己的过去而产生怜悯之心的——每个过来者都可以从他人的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理想,何况天宝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原本很有希望成名成家的、却又不得不做了编辑的人呢?
生活在晃悠,我们在转动。一刹经年倏逝,沧桑如陌,在他终于旧事重提的时刻,作为已远离那个圈子生活在另一重世界的我,多年前的理想已像断线的风筝,完全看不到那个因写作而流浪他乡文学少年的影子了。走过大街,突然间清醒地想起往事的时刻,我总是觉得非常孤独,羞愧便布满了整个胸膛。好像怀揣着文学梦的那个少年,已是另外一个人了。因此,在考虑是否请一个名人作序的时候,我不敢面对内心的惶惑。到北京工作后,我认识了不少名人,因为工作关系又有许多圈里的名人找我办过事,按说请一个大名鼎鼎的人题个书名或找一个文坛权威作个序是不难办到的。但我深知,名人很忙,未必能够静下心来看我的小说。而我的小说,也未必就能够赢得他们的喝彩——他们中间许多人虽然仍是这个领域的绝对权威,但大抵很多年都不写东西了;即使写,也有可能是抹不开情面。与其浪费他们的宝贵时间,还不如自己硬着头皮写一点真实感受,这也不妨碍对他们的尊敬。
本书的所有作品,都曾在省级以上刊物公开发表过。多年的写作,由于性格的关系,我得承认自己始终是个圈外人,不曾与文坛拉拉扯扯。作为纯粹的业余,我得感谢文学给了我最初的理想与萌动。它支持着我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岁月与低谷。关于那些岁月,本书有些篇什多少有所涉及,今天的我已不愿回顾。灰色的冬天在慢慢远离,虽然春天同样遥远,但我已从浓重的忧郁症中悄然挣脱,当写作完全成为生活的爱好,如同有些人喜欢打麻将、喝酒品茶或者上网聊天一样,放下心灵的枷锁,写作便不是一种负担。再说与当初每天不写东西便惶惑不安相比,今天的理想好像出门远行,不再回来了。事实上,从怀着对文学的理想开始我便远离故乡,从此一去不回,好像文学也是隔岸的灯火,可望而不可及。从母亲过早地告别,我对人生的看法有了许多转变,仿佛一切伟大的事物,最终会归于平静与寂寞;又好像我曾生活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人事,就像是做了一个模糊的清梦。如今,一字不识的母亲坟头已长满人高的青草,过去苦难的岁月随着文学漂泊无踪,个人的梦幻还有什么值得宣扬的呢?出一本书,只不过是结集安慰一下自己,再或提供给曾经有梦或者梦已无声无息的人们,从中寻找到某种精神的慰藉。当然与广阔的物质世界相比,我清楚这种安慰不过沧海一粟。记得在获得由读者评选出的“百花奖”时,编辑约我写一篇读后感,我曾经写过这样的一句话,“我是个小人物,写的东西,自然也是很小的。因为没有太大的野心,也就有了写下去的勇气”。这句话,今天还管用。如果要补充说的是,自己之所以在繁忙的俗世生活之余还坚持写些东西,源自于多年内心深处孤军奋战的某种恐惧与压力——人活着,总得有一项技能可以立足与谋生,何况写作是一项完全可以不要任何关系与资源便能进行的行当呢?再说,在一个文学已不合时宜的年代,能出这样一本无须自己掏钱的书,何乐而不为之?感谢天宝兄和文艺社始终如一的支持,让我平淡的生活又增一丝亮色。
是为序。
二○○六年二月二十二日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