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金蝴蝶（四）
（朗读者：自洽）
“叮铃铃……”一阵门铃响，章朴打开前门，李玉默默走了进来，满腹心事。
“怎么，遇见了困难？”章朴关心地问道。
“没，正打算结案呢，凶手赵北北畏罪自杀……”李玉接过导师递来的茶说道。
章朴一把坐在藤椅上，取下老花镜，啜饮不止，兀得抬起头问道：“你相信她就是那个变态凶手？”
“不相信！”李玉品一口茶，斩钉截铁地道。
章朴点点头，得意地笑起来。
李玉心底一阵寒凉，忙问道：“贝贝姐最近怎么样了？”
“她？”章朴想起了什么，从藤椅上弹了起来，一道刺眼的光从李玉的耳畔射了过来，玉簪下的金蝴蝶在光影中跳跃。
“念馨？”章朴失语说道，身体不禁颤抖起来。
“老师！”金蝴蝶兀得停止跳跃，沮丧的垂了下来，李玉忙上前搀住章朴，身影遮住了窗户外的光。
“你的簪子很好。”章朴缓过神来道。
李玉拔下玉簪掷在地上，攥住章朴的手腕道：“老师，跟我去自首！”
“你还是发现了……太迟了……”章朴摇了摇头，李玉的手指松散开来，身子不听使唤地酥软下去，眼前恍惚，渐渐暗淡。
当李玉醒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张雕刻花纹鎏金镶玉的椅子上，头上戴着一顶皇冠，手臂被绳子绑死。
章朴挑亮了油灯，只见他一身考究的新装，喷了幽淡的男式香水，自言自语地道：“真是有几分像，可终究不是。”
“素念馨？”李玉忖度道，“你口中常说的亡妻？”
“'你’很聪明，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章朴道，“说说你发现的破绽？”
“钱队从未向你交流过此案，你那天在对我撒谎。”
“还有呢？”
“贝贝姐就是赵北北，我在你家见过几次，你不会忘了吧？”
“你还记得，很好！”
“她是爱你的啊——章朴！”李玉吼道，“那晚上出现在巷子里的是你，你骗不了我的，你的身形，你的气质，骗不了的，是你害了贝贝姐，你害了她！”
“你这样很不礼貌，女人就是这样情绪化的蠢物——除了我的念馨！”
“禽兽！混蛋！”
“住口！”章朴的手臂扬在半空，还是收了回来。
“你打啊，混蛋！人面禽兽！”
章朴一把捽住李玉的喉咙，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章朴面露凶光，恶狠狠地道：“别激怒我，小心你的舌头！”
李玉缓了口气，不得不认真对待眼前这个疯子，他已经不是那个温文尔雅思维缜密的导师，现在他就是那个凶手。
“继续说你的发现，李玉同学！”章朴微笑道。
李玉冷笑道：“那种玉簪，是大明星素念馨爱戴的吧，那么老土的东西！”
“不要转移重点！”章朴拍桌吼道。
“哼！你所谓的亡妻只怕是你的一厢情愿吧，那个素念馨六段婚史就没有一个姓章的！”
“很好！”章朴抽出一把牛耳尖刀扎在桌子上，“调查的很仔细。继续！”
“那样的女人，我不明白哪里吸引到你，仅仅是个那只玉簪吗？你这个恋物癖。”
“你不懂的事情很多，年轻人。”章朴从贴心口袋取出一张照片，是年轻时候的他跟素念馨的合影，照片上的他羞涩稚嫩，双手紧攥，不知所措，却满脸的幸福，“这是我刚来这座城市偶然遇见的她，我相信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她鼓励我，给我希望，让我在这个地方奋斗下去，绽放自己的光彩。可是，为什么，当我的奋斗足以满足你的生活需要，你却不答应我的求婚，宁愿跟那些污臭的老男人……”
李玉见他情绪渐渐紧张，忙道：“单相思，还是盟约？”
“与你无关！”章朴回过神来，得意地道，“我不妨告诉你，那种杀掉污臭男人的快感……”
“够了！”李玉侧过脸去，不想听。
“那两个男人，两个猥琐的家伙，竟敢在用粗鄙的字眼戏谑我的念馨，真是死有余辜！哈哈哈，哈哈哈……”
“你走火入魔了吗？只是几句言语，就动了杀人之心？”
“当我在酒吧，听到'婊子’那个词的时候，我的心在滴血，滴下愤怒的不可遏制的血……那个衣冠楚楚的富商，叼着雪茄，搂抱一个艳女，竟敢调笑我的念馨，若不是手里没东西，我当场就可以宰了他！那个男粉丝，当看到他买了念馨的光碟，只是反复摩弄照片上念馨的胸部时，我当时就想冲过去砸碎他的脑袋。还有那个妇人，念馨走后没几天，她便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说着念馨的八卦，什么流莺的过往，我当时就冲了上去，被路人给拦了下来。后来我慢慢实现了这些想法，那些离奇的车祸、谋杀，是我的杰作——只是稍有些不痛快！”
“张城呢，与她什么干系？”
“那个男人……那个姑娘戴着念馨的玉簪……”
“变态，恋物狂！”
“那只玉簪是我匿名赠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千多块呢，好玉真金的，那时候我只是个穷学生，打工卖血得来的钱，很欣慰，她在很多作品里戴过。”章朴默默说道。
“你不觉得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吗，只因为那只没生命的石头就害了那么多性命！”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杀人那是因为对念馨刻骨铭心的爱，不，刻骨铭心还不够，是深入骨髓渗入血液的爱，没有谁能比得过我！”
“狡辩！你这个变态！”李玉骂道，试图让他清醒。
“你听，那嘶嘶的声响是煤气罐里的煤气，在这密闭的房间，要不了多久就会窒息而死……怎么样，害怕了吗？我的好学生，勇敢的女警！”章朴露出诡异的微笑。
李玉似乎闻到一股浓浓的煤气味，本能地挣挫起来，然而绑牢的绳索越缚越紧。
章朴从怀中取出玉簪，兀得老泪纵横，他颤巍巍地走到李玉身前，将玉簪插在李玉的发髻上。烛光绕过柔和的玉柄，落在金茫茫的蝴蝶上，星点忽闪忽灭。
“我老了，只怕再不能守护你下去，亲爱的。” 章朴俯下身去，握住李玉的手，深情地道，“我决心带你一块走，这样没有人能再伤害你——念馨……念馨……”
章朴倒在李玉的怀里，鼻孔、嘴角流出殷红的血……李玉惊恐地看着他，昏厥过去。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当李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空间里，蓦然爬起，却看见文力安坐在身旁。
“天堂吗？”李玉懵懵痴痴地道。
“傻啦，这是医院！”文力拍了拍李玉的肩笑道。
李玉缓过身来，渐渐认清身边的一切，诧异道：“我没有煤气中毒？”
文力摇摇头：“医生说你非常健康。”
李玉恍然大悟，章朴利用李玉煤气中毒的经历唬住了她。
“章老——变态死了？”李玉问道。
钱毅接过话道：“中毒而死，感谢你随身携带的袖珍录音机，现在，多年未破的案件终于可以了结了，真相大白天下。可惜了那么优秀的人，那么熟悉的人居然是那样……”
文力朝队长摆了摆手，李玉转过脸去。
深秋的枫叶绯红一片，李玉和文力在天桥上观景。文力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叠笔记本道：“有些事还是跟你说的好，这是从赵北北的租房中搜出来的，是她的日记，你看看。”
李玉忙翻开看去。
文力点了一根烟道：“赵北北是章朴救济过的孤儿吧。”
李玉点头：“这我知道。”
文力拣出封皮最新的那本道：“这本是最近的，你看看我们标注的这些文字。”
“8月4日，章老师给我带来许多钱物，我死活不要，因为我足以独立生活不再接受他的救济。他说并不是无偿的，只要我去做一件事，杀了一个叫张城的老色鬼，我一口答应，那是他第一次求我办事……我做得很好，章老师夸奖了我，我杀人后的恐惧因为他的夸奖而消失不见。”
“8月25日，章老师要我去取回丽思的发簪，他说那玉簪是丽思从他那偷走的，这个小偷，老师要我吓唬吓唬她。”
“9月17日，章老师要我去帮他买一盘光碟，又是那该死的素念馨演的，他对她还是这么痴情，这就是男人嘛……路上偶遇他的学生李玉，她居然当上了警察。”
“10月2日，章老师约我去博物馆，这是约会嘛，虽然风声很紧，但冒险是值得的，我爱……真糟糕，被警察盯上了，好在老师早觉察到了。”
“10月25日深夜，老师要我赶快逃离，可我离不开他，我离开，他怎么办，他苦苦求我，一点没有往日的睿智潇洒，是因为那个女人吗？……是不是只有像那个女人一样，他才会记住我。”
文力深呼一口气道：“赵北北一直被利用，从丽思遇袭到音像店暴露，到博物馆出现，最终居然傻傻地赴死。”
李玉泪眼婆娑：“章朴在一点点引导我们破案，如果没有那次丽思遇袭，我们根本没有任何线索，他根本没有那个必要暴露自己，除非他是有意为之，他是在忏悔吗？那种畸形的爱情毁了他自己，更毁了赵北北。”
文力点头叹道：“我们在那间密室搜到了他的所有作案工具，牛耳尖刀、绳索、铁钩……这是和盘托出啊，而且是他提前录的音，大概在服毒前发给了钱队，要我们去解救你。”
“老师……”李玉不再说话。醉红的枫叶坠落枝头，微漾着，盘旋着，安然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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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