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53）以柔道治天下

读通鉴（153）柔道治天下

建武十七年辛丑，公元41年

春，正月，赵孝公刘良薨。初，怀县大姓李子春二孙杀人，怀令赵熹穷治其奸，二孙自杀，收系李子春。京师贵戚为请者数十，赵熹终不听。等刘良病，皇上亲临探视刘良，问刘良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刘良说："一向与李子春结交厚，今李子春犯罪，怀令赵熹欲杀之，愿乞其命。"

皇帝说："吏奉法律，不可枉改。更改说其他所想要的。"刘良无复言。既薨，皇上追思刘良，乃贳出子春。迁赵熹为平原太守。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夏，四月，乙卯，皇上行幸章陵；五月，乙卯，还宫。六月，癸巳，临淮怀公刘衡薨。

妖贼李广攻没皖城，遣虎贲中郎将马援、骠骑将军段志讨之。秋，九月，破皖城，斩李广。

郭后宠衰，数怀怨怼，皇上怒。（政治婚姻的终结）冬，十月，辛巳，废皇后郭氏，立贵人阴氏为皇后。诏曰："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郅惲言于皇帝说："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

皇帝说："郅惲善于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皇帝进郭后的儿子右翊公刘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加给中山国，郭后为中山太后，其余九国公皆封为王。

甲申，皇帝幸临章陵，修园庙，祠旧宅，观田庐，置酒作乐，赏赐。时宗室诸母因酣悦相与语说："文叔少时谨信，与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

皇帝听闻后，大笑说："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十二月，还自章陵。（这是对其执政下了定语）

是岁，莎车王贤复遣使奉献，请立自己为都护；皇帝赐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敦煌太守裴遵上书说："夷狄不可假以大权；又令诸国失望。"光武帝下诏书收还都护印绶，改赐贤为汉大将军印绶；其使不肯易，裴遵迫夺而得。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护，移书诸国，诸国悉服属莎车。

匈奴、鲜卑、赤山乌桓数连兵入塞，杀略吏民；下诏拜襄贲令祭肜为辽东太守。祭肜有勇力，虏每犯塞，常为士卒锋，数破走之。祭肜，祭遵的堂弟。

征侧等寇乱连年，诏长沙、合浦、交趾具车船，修道桥，通障谿，储粮谷，拜马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南击交趾。

建武十八年壬寅，公元42年

二月，蜀郡守将史歆反叛，攻太守张穆，张穆逾城逃走；宕渠杨伟等起兵以应史歆。皇帝遣吴汉等将万余人讨之。

甲寅，皇上行幸长安；三月，幸蒲坂，祠后土。

马援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余里，至浪泊上，与征侧等战，大破之，追至禁谿，贼遂散走。

夏，四月，甲戌，车驾还宫。

戊申，皇上行幸河内；戊子，还宫。

五月，旱。

卢芳自昌平还，内自疑惧，遂复反，与闵堪相攻连月，匈奴遣数百骑迎卢芳出塞。卢芳留匈奴中十余年，病死。

吴汉发广汉、巴、蜀三郡兵，围成都百余日，秋，七月，拔之，斩史歆等。吴汉乃乘桴沿江下巴郡，杨伟等惶恐解散。吴汉诛其渠帅，迁徙其党与数百家于南郡、长沙而还。

冬，十月，庚辰，皇上幸临宜城；还，祠章陵；十二月，还宫。

是岁，罢州牧，置刺史。

五宫中郎将线纯与太仆朱浮奏议："礼，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亲。当除今亲庙四，以先帝四庙代之。"大司徒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庙。"皇上自以昭穆次第，当为元帝后。

注：光武耻于为成、哀、平等人继承，间接不承认这几个皇帝的政绩。

建武十九年癸卯，公元43年

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为中宗。始祠昭帝、元帝于太庙，成帝、哀帝、平帝于长安，舂陵节侯以下于章陵；其长安、章陵，皆太守、令、长侍祠。

马援斩征侧、征贰。

妖贼单臣、傅镇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称将军。诏太中大夫臧宫将兵围之，数攻不下，士卒死伤。皇帝召公卿、诸侯王问方略，皆说："最好加重对叛军的购赏。"

东海王刘阳提出不同意见说："妖巫相劫，势无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是外面被围得急，不得逃走罢了。宜小挺缓，令得逃亡，逃亡，则一亭长足以禽。"皇帝认为有道理，即敕臧宫撤围缓贼，贼众分散。夏四月，拔原武，斩单臣、傅镇等人。

马援进击征侧余党都阳等，至居风，降伏；峤南悉平。马援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对方，自后骆越奉行马将军故事。

闰月，戊申，进赵、齐、鲁三公爵皆为王。

郭后既废，太子刘彊内心时特别不自安。郅惲劝说太子说："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辞位以奉养母亲。"太子听从，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藩国。皇上不忍，迟回者数年。六月，戊申，下诏说："《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刘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皇太子刘彊，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违之。其以刘彊为东海王，立刘阳为皇太子，改名刘庄。"

袁宏论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统，统一民心，非有大恶于天下，不应该换人。世祖中兴汉业，宜遵正道以为后法。今太子之德未亏于外，内宠既多，嫡子迁位，可谓有失。然东海归藩，谦恭之心弥亮；明帝承统，友于之情愈笃。虽长幼易位，兴废不同，父子兄弟，至性无间。以三代之道相处，却也没有什么过错！

皇帝以太子舅阴识守执金吾，阴兴为卫尉，皆辅导太子。阴识性情忠厚，入虽极言正议，及与宾客语，从未说过国事。皇帝敬重他，常指阴识以敕戒贵戚，激厉左右。阴兴虽礼贤好施，而门无游侠，与同郡张宗、上谷鲜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友人张汜、杜禽，与阴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皇上以沛国桓荣为议郎，传授太子经书。车驾幸太学，会诸博士论难于前，恒荣辨明经义，每以礼让相厌，不以辞长胜人，儒者没有人能及，特加赏赐。又诏诸生雅歌击磬，尽日乃罢。皇帝使左中郎将汝南钟兴授皇太子及宗室诸侯《春秋》，赐钟兴爵关内侯。钟兴推辞以无功，皇帝说："先生教训太子及诸王侯，不是大功吗？"

钟兴说："臣师少府丁恭。"于是复封丁恭，而钟兴于是固辞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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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留董宣为雒阳令。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借机藏匿于公主家，官吏不能抓捕。等公主出行，以奴骖乘。董宣于夏门亭等候，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公主之失。喝叱奴下车，直接格杀。公主即还宫告诉皇帝，皇帝大怒，召董宣，要棰杀他。董宣叩头说："愿乞一言而死。"

皇帝说："想要说什么？"

董宣说："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才杀人，将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须棰，请得自杀！"即以头击楹，流血被面。皇帝下令小黄门将他抓住，命董宣叩头向公主道歉，董宣不听从。强使顿之，董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

公主说："文叔为白衣时，藏亡匿死，官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县令吗？"

皇帝笑着说："天子不与白衣同。"

因敕："强项令出。"赐钱三十万，董宣全部分给诸吏。由是能搏击豪强，京师莫不震慓。

九月，壬申，皇上行幸南阳；进而幸临汝南南顿县舍，置酒会，赐吏民，复南顿田租一岁。父老前叩头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识知寺舍，每来辄加厚恩，愿赐复十年。"

皇帝说："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复一日，安敢远期十岁乎！"

吏民又言："陛下实惜之，何言谦也！"皇帝大笑，复增一岁。进幸淮阳、梁、沛。

西南夷栋蚕反叛，杀长吏；下诏武威将军刘尚出兵征讨。大军行路经过越巂，邛谷王任贵恐刘尚既定南边，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纵，即聚兵起营，多酿毒酒，欲先劳军，借机袭击刘尚。刘尚得知其谋划，即分兵先据邛都，于是抓获任贵，诛杀。

建武二十年甲辰，公元44年

春，二月，戊子，车驾还宫。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涉坐入故太仓令奚涉罪，下狱死。皇帝以三公连职，策免大司空窦融。

广平忠侯吴汉病笃，车驾亲临，问其有什么后事，吴汉对答："臣愚，无所知识，惟愿陛下慎无赦而已。"五月，辛亥，吴汉薨；下诏送葬如大将军霍光故事。吴汉天生有强力，每从征伐，皇帝未安，常侧足而立。诸将见战陈不利，或多惶惧，失其常度，吴汉意气自若，方整厉器械，激扬吏士。皇帝时遣人观大司马何为，还言方修战攻之具，于是叹息说："吴公差强人意，隐若一敌国！"每当出师，朝受诏，夕则引道，初无办严之日。及在朝廷，斤斤谨质，形于体貌。

吴汉曾出征，妻子在家里买田业，吴汉还家，再让妻子说："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与昆弟、外家。故能任职以功名终。

匈奴寇上党、天水，遂至扶风。

皇帝苦风眩，疾加重，以阴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台广室。后来病好，召见阴兴，欲以阴兴代吴汉为大司马，阴兴叩头流涕固让，说："臣不敢惜身，诚亏损圣德，不可苟冒！"至诚发中，感动左右，皇帝于是听从。

太子太傅张湛，自郭后之废，称疾不朝，皇帝强令其起，要任命为司徒，张湛固辞疾笃，不能复任朝事，于是罢职。六月，庚寅，以广汉太守河内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

壬辰，以左中郎将刘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乙未，徙中山王辅为沛王。以郭况为大鸿胪，皇帝数幸其第，赏赐金帛，丰盛莫比，京师号郭况家为"金穴"。

秋，九月，马援自交趾还，平陵孟冀迎而劳军。马援说："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

孟冀说："谅！为烈士当如是矣！"

注：马革裏尸这是一句委激励人的豪言壮语，马援也因为这句话而在青史上的知名特别大。实际上文化就是这样的榜样性的事件慢慢组成的。

冬，十月，甲午，皇上行幸鲁、东海、楚、沛国。

十二月，匈奴寇天水、扶风、上党。

壬寅，车驾还宫。

马援自请出击匈奴，皇帝同意，使出屯襄国，下诏百官祖道。马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说："凡人富贵，当使可复贱也；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梁松，梁统之子；窦固，窦友（窦融的弟弟）之子也。

刘尚进兵与栋蚕等连战，皆击破。

建武二十一年乙巳，公元45年

春，正月，刘尚军追至不韦，斩栋蚕帅，西南诸夷全部平定。

乌桓与匈奴、鲜卑连兵为寇，代郡以东尤被乌桓之害。其居止近塞，朝发穹庐，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于郡县损坏，百姓流亡，边陲萧条，无复人迹。秋，八月，皇帝遣马援与谒者分筑保塞，稍兴立郡县，或空置太守、令、长，招还人民。乌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为强富，马援带领三千骑出击，无功而还。

鲜卑万余骑寇辽东，太守祭肜率数千人迎击之，亲自被甲陷阵。虏大逃奔，投水死者过半，遂穷追出塞。虏困急，皆弃兵裸身四散逃走。这之后鲜卑震怖，畏祭肜，不敢复窥塞。

冬，匈奴入寇上谷、中山。

莎车王贤浸以骄横，欲兼并西域，数攻诸国，重求赋税，诸国愁惧。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珍宝；及得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护。皇帝以中国初定，北边未服，皆还其侍子，厚赏赐之。诸国闻都护不出，而侍子皆还，大为忧恐，于是都敦煌太守上檄："愿留侍子以示莎车，言侍子见留，都护寻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这个情况上闻，皇帝同意。

建武二十二年丙午，公元46年

春，闰正月，丙戌，皇上幸临长安；二月，己巳，还雒阳。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戊辰，地震。

冬，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

癸丑，以光禄勋杜林为大司空。

初，陈留刘昆为江陵令，县有火灾，刘昆向火叩头，火寻灭；后改任弘农太守，虎皆负子渡河。皇帝听闻而奇异，征刘昆代刘林为光禄勋。皇帝问刘昆说："前在江陵，反风灭火，后守弘农，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

对答说："偶然耳。"左右皆笑，皇帝叹说："此乃长者之言也！"于是命人记录下来保存为档案。

是岁，青州蝗灾。

匈奴单于舆死，子左贤王乌达鞮侯立；复死，弟左贤王蒲奴立。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人畜饥疫，死耗太半。单于畏汉乘其敝，于是遣使诣渔阳求和亲；皇帝遣中郎将李茂报命。

乌桓乘匈奴之弱，击破匈奴，匈奴北徙数千里，幕南地空。下诏罢诸边郡亭候、吏卒，以币帛招降乌桓。

西域诸国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逃亡归国。莎车王贤知都护不至，击破鄯善，攻杀龟兹王。鄯善王安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护；都护不出，诚迫于匈奴。"

皇帝报说："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己安排。"于是鄯善、车师复附匈奴。

班固论曰：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绝南羌、月氏。单于失援，由是远遁，而幕南无王庭。遭值文、景玄默，养民五世，财力有馀，士马强盛。故能睹犀布、玳瑁，则建珠厓七郡；感蒟酱、竹杖，则开牂柯、越巂；闻天马、蒲陶，则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异物，四面而至。于是开苑囿，广宫室，盛帷帐，美服玩。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鱼龙角抵之戏，以观视之。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至于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财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

且通西哉，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悬度之阨，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绝外内也。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与汉隔绝，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德在我，无取于彼。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都护。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辞而未许；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却走马，义兼之矣！

注：光武帝很理智，不为超越前人而有所作为，抓信主要矛盾，安定国家，王莽这种愚蠢的政客不一样，光武对于西域是否臣服，并不在意，也不愿意为这些国家出兵劳民。政客的胜心，想要做些什么来记载自己的千秋功德这是最大的麻烦，同时也是一种贪婪。

公司里的职业经理人也会有这样的，一旦到了某个位置上一定要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能力出众，威服四海，这会导致全公司不知道为什么在忙乱，理智的政治家和政客的区别就在于不搞多余的废动作，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时机不成熟就不做。

光武把这称为柔道，实际是化解矛盾的一种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