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有光

文字丨我见君

图丨北堂文学舍  底图丨网络

他眼底有光

越是不去回想,越是念念不忘。

一整个上午宋年都在忙着签售会的事情,来的书迷不少,大多想要和他握手合影留念。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小姑娘,估摸着十七八岁的年纪,笑吟吟地把书递到他手上。

小姑娘说,她是来帮她表哥要亲签的,她表哥最爱不释手的书就是这本了。

宋年垂目,封面上印着醒目的书名——小太阳。

宋书终于忙完了签售会的相关事宜,收拾好东西就准备下楼,没想到助理打电话过来道歉说家里出了事,不能来接他了。

宋年不在意地笑笑,正想要说没事,余光却瞟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身高腿长,一身高档西装服显得人高贵矜傲。

没来由地,宋年感到一阵心慌。

下一秒,那男人缓缓地偏过头,露出记忆中的一张脸,只是更加成熟,更加让人不敢直视了。

男人眼眸漆黑深邃,直勾勾地盯着宋年。

宋年身形剧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着手机,只感觉好像被人当头一顿棒喝,脑袋嗡嗡作响。

电话那头经纪人还在不断说话:“宋先生?喂?……你还在听吗?宋先生?”

宋年拼命地眨了眨眼,他看见付昭薄厚适中的唇瓣轻轻开合。

宋年,好久不见。

宋年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付昭看着宋年逃窜的背影,默不作声。

宽阔的大街上,来往的车辆和路人寥寥无几。

宋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如此猝不及防地,没有任何预兆地,再次遇到付昭。

毕竟他们分开了那么久。

准确来说,是十年。

那时候宋年正上初中,内敛又自卑,常常被同班的男同学欺负。

他们朝他啐口水 ,抢他的书包,撕他的作业本,甚至对他拳打脚踢。

而他们这些暴行,只不过是因为班主任嘴里常念叨的那几句话:“你们这些成天不学好的!能不能去学学人家宋年,稳居年纪前十,上次市作文比赛还得了一等奖!你再看看你们!能不能向人家宋年同学看齐?!”

班主任的初心其实是好的,她只是想多给宋年一点自信,宋年那孩子总是怯生生的,一股自卑劲儿。

而少年人自以为的颜面、自以为的薄弱的自尊,险些让宋年万劫不复。

破旧的小巷里,不良学生欢呼着高抛宋年的书包,脚下还不停地踹着宋年遍布淤青的身体,嘴上叫嚣道:“宋年,你不是成绩很好吗?来教教我们好不好……啊?!……为什么不说话!我操你大爷的!!”

宋年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爸妈,他不想看见爸妈因常年外出奔波而沧桑的脸上再为了他染上悲戚。

他不想这样。

忍气吞声只能换来更加无所顾忌的辱骂和欺凌。

有时候吧,伤痕累累地躺在腥臭的水沟里,宋年就在想,是不是只有他去死,才是最好的结局?

班主任可能想不通,为什么宋年越来越不爱说话,成绩也跌落得一天不如一天。

于是,班主任把责任全部推到了宋年那对不着家的父母身上。

宋年依然沉默,忍受着无休无止的霸凌。

在那昏暗的日子里,付昭出现了,像所有动画片里面赶跑坏人的英雄一样。彼时少年单薄却可靠的身影,一下子占据了宋年的全世界。

像一束阳光,照进了宋年快要失去生机的生命里。

身旁是少年青涩的安慰,眼前是不良学生不甘心的辱骂和慌乱逃窜的背影。

付昭可能不知道,他的出现对宋年有多么的多么的重要。

记忆里的付昭优雅散漫,平常总摆出一副酷酷的脸,但是高兴时黑眸通亮,像只大型的猫科动物。

宋年愣怔了瞬,本以为十年漫长的冲刷,再鲜亮的回忆也该模糊了。但现实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子说:

“宋年,你忘不掉。”

记忆又跳到宋年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在破碎绚丽的光影里,付昭送了他一张生日贺卡,上面画着小太阳。

付昭对他说:“宋年,生日快乐。送你个小太阳,要永远心向阳光。”

他的处女作《小太阳》,本就是借以怀念付昭的。“如果我是一棵草,那么付昭,你就是我始终追逐的太阳。”

宋年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连下雨了也没有发觉。

直到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宋年才茫然地抬起头,眼前的男人眸色沉沉,纤长的手指紧紧捏住伞柄。

一如回忆。

空气中只有雨滴打在伞面的声音。

安静得不像话。

宋年感觉自己又分不清今夕几何了,仿佛还置身于他们交往的那两年。付昭是F市一中公认的校草,长得帅,有家世,性格像漫画里的男主角。

也是这样淅淅沥沥的雨天,付昭高举着伞,望进宋年的眼睛里说:“宋年,我们在一起吧?我为你打一辈子伞。”

宋年心中悸动不止,天真地以为一辈子的时间真的那么好争取,直到后面付母歇斯底里的喊叫将他一切美好的幻想,尽数、打破。

四分五裂的不只是回忆,还有他宋年。

宋年低头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线对付昭说:“谢谢。”

付昭不接话,深邃的眸子一直盯着宋年看,像是要把宋年看个透彻。

宋年继续低头走路。

付昭突然开口,“宋年,我都知道了。”

宋年一愣,“什么?”

付昭的嗓音沉稳好听,“当年我妈来找你,我并不知情。”

“哦。”宋年掩下眼底的不必要的情绪。

当年,那位贵妇,自称是付昭的母亲,甩出一张银行卡,口口声声要他离开付昭。

如果只是这样狗血的情节,在宋年表示不愿意之后,也该结束了。可惜现实远非如此。

付母没有停止过来找宋年,她声嘶力竭,“我是死活都不会同意付昭和你在一起的!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他应该好好地在A市过着他应该过的生活,而不是在这个小小的F市,与你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宋年嗫嚅:“他去哪,我可以一起去。”

付母喉咙嘶哑,声音染上了哭腔,“宋年!你还不明白吗?!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算我求你了……放过付昭吧,他不过是随手拉过你一把,你凭什么……凭什么抓着他不放?!算我求你了啊我求你了宋年!”

付母的话像一把无形的刀狠狠剜搅着宋年的五脏六腑,宋年只觉得有个看不见的伤口在汩汩流血,疼得他快要窒息。

面对宋年不冷不热的态度,付昭神色有些受伤,“宋年,十年了,这十年,你一次都没来找过我。”

“……”

“宋年,为什么?”

恍惚间,宋年好像又回到了当时大雪纷飞的A市,以及不远处,一对男女亲昵地挨在一起取暖。宋年才明白,原来A市的冬天这么冷,彻骨的冷。宋年一回到家就发了场高烧,许久才退。

宋年强忍着情绪,语气生硬,“恕不奉告。”

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宋年就再也没见到过付昭。

星悦KTV包厢里,五光十色的灯光闪得宋年眼睛疼。他本来就不喜欢热闹,要不是好友周临沂过生日硬拉着他来,他是不会来的。

周临沂对宋年说,他今天是想和一个女生表白,所以喊了这么多人来给他助威。

宋年边喝着东西边慢悠悠地问:“到时候被拒绝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不怕尴尬啊?”

周临沂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宋年,“瞎说什么呢?别乌鸦嘴啊,这可是你兄弟我的终身大事啊。”

周临沂表白后,现场气氛达到最嗨点,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宋年没戴眼镜,呆在角落也看不清楚,总觉得那个女孩子的身影有点熟悉。

好像是替她表哥来找他要签名的那个女生?

周临沂表白成功了,宋年替他高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付昭,一想起付昭他的心就像揪起来的那种疼。

身边传来周临沂的声音。“宋年,怎么感觉你最近跟失恋了一样。”

宋年的脑子清明了一秒,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喝了不少酒。

宋年拍着周临沂的肩膀说,兄弟,恭喜啊。

宋年喝酒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用身体挡住了包厢里面照进他眼睛里的炫目的彩灯。

那人身形颀长,逆着光站在他面前。

宋年眯眼,努力想要看清来人的模样。

“宋年,回家吧。”是付昭,他低沉的嗓音奇异地隔开了包厢里的一切喧嚣,清晰地传入宋年的耳朵里。

灯光越离越远,宋年感觉有冷风打在自己的脸上,他忍不住趴在付昭背上缩了缩脖子。

“冷吗?”付昭问。

“还行。”宋年含糊道。

付昭又背着宋年走了一段路,将宋年带回了少年时期的那段日子,付昭也是这样背着生病的他去医院。

“付昭。”宋年开始小声叫唤,尾音打着转儿。

付昭从喉咙里应出一声。

宋年又喊。

付昭很耐心,全应了,只当宋年醉酒犯迷糊。

叫了五六次后,宋年消停了,安安静静地扒在付昭的肩上。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歪着脑袋问:“付昭,你女儿多大了啊?”

付昭以为自己听岔了。

宋年低低地笑着,将嘴巴凑近付昭的耳朵,带着醇香味的呼吸温热地在付昭的脖子上。宋年加大音量:“付昭,我问你,你女儿多大了?”

付昭这次听得很清楚,却被宋年跳转的思维和无厘头的问题整懵了。

“我没有女儿。”付昭实话实说。

宋年又不说话了,索性把脑袋埋在付昭脖颈处,久久才闷出一句话:“没事,这种病,能治。”

付昭:……

宋年的房门被打开,付昭背着醉醺醺的宋年走进了卧室。付昭正想要把宋年放在床上,结果宋年硬箍着付昭的脖子不肯下来。

付昭没有办法,干脆站着不动了。宋年也歪歪扭扭地站好,双手圈着付昭,冲着他傻笑。

“该睡觉了。”付昭哄道。

宋年眯着眼沉吟了会,“是有点、困。”又道:“你亲我一口我就睡。”说完露出贱兮兮的笑容。

付昭眸光明明灭灭,这才是他记忆里的宋年,很黏他,也只黏他。

付昭在宋年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宋年仍不松手,“还要。”

付昭又在宋年的唇角落下一吻。

宋年直勾勾地看着付昭,手还是不肯松开。

付昭黑眸沉沉,把手搭在宋年的腰上,深深地吻住了宋年的唇。

宋年终于乖乖睡着了。

付昭坐在宋年床边,安安静静地勾勒着宋年的眉眼,直到天色开始露出鱼肚皮,室内的视线一点一点变得清晰,付昭才慢慢起身。

突然,他瞥见了宋年床头柜上的一个铁皮盒。鬼使神差地,付昭打开了它,入目是一张画着小太阳的贺卡,他记得。付昭忍不住露出笑容。

只是没想到贺卡后面还写着一行小字,是宋年的字迹,“飞鸟之于游鱼,付昭之于我”。

拿起贺卡就能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旧车票,时间已经是六年多前了。

付昭愣着看了好久。

宋年艰难地睁开眼,宿醉的后劲上来了,他只觉得脑袋晕晕沉沉得厉害。

宋书拿起手机想看看时间,没想到却看到了来自付昭的一条短信。

“宋年,我要走了,下午两点的车票。”

宋年愣神,摁灭手机开始发呆。

付昭,要走了?他才来几天啊?对了,他家在A市,不在这儿。

宋书黯然地低头。

最后还是周临沂把宋书喊醒,他在电话里面大声说:“宋书,你要是放不下的话就赶紧去追!他都要坐车走了你还磨叽的话就来不及了!就为了你那点破面子?!更何况付昭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

宋书没去想为什么周临沂会知道他和付昭的事,他只清楚,他想去把付昭追回来,他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内心。

哪怕当初他一大学毕业,就独自坐上开往A市的火车。哪怕那时他怀着快要溢出的期待,在见到付昭与一个女生亲密无间的样子的瞬间,全部都转化为酸涩。

当时,他就站在对面街,脖子上围着笨拙的围巾。付昭没有认出他,他溃败而逃。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宋书酒量不浅,其实在付昭抓着他的大拇指指纹解锁房门密码的时候,他就醒酒了,只是他私心地不想清醒,私心地想要遵从自己的本心一回。

他没想到付昭会离开,他以为他还会待上一段时间的……宋书发疯似地跑到大街上,匆匆忙忙拦下一台的士。

“师傅,去庆安火车站。”

他愣愣地坐在后座上,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黑眸熠熠的少年,逐渐与那个成熟男人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他早该明白的,那个将他拉出深渊的人,一直都没有变。是他,变得小心翼翼,再没有了少时的一腔孤勇。

宋书不自觉地摸了摸脸,只摸到一手的湿润。

但是,付昭,这次,换我奔向你所在的方向吧,好吗?

远在一公里之外的车站。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小女孩天真地问眼前这个冷漠矜傲的男人,“大哥哥,车来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在室内灯光的映照下,男人眼底似乎闪着细碎而又柔和的光,像一朵璀璨的烟花,“我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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