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美”是一个严肃的词

我认为当一个艺术家开始着手创作一部作品时,他并没有抱着理论家们所揣测的那种动机。如果他的目的真是为了传递信息,那他就是一个宣传家、鼓动家,而非艺术家。
在美被创造出以后,它也不是为了叫每个人都能认出来的。要想认识它,一个人必须重复艺术家经历过的一番冒险。他唱给你的是一个美的旋律,要是想在自己的心里重新听一遍,就必须有知识、有敏锐的感觉和想象力。
女人对一个仍然爱着她、可是她已经不再爱的男人可以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残忍;她对他不只不仁慈,而且根本不能容忍,她成了一团毫无理智的怒火。
养成阅读的习惯等于为自己筑起一个避难所,几乎可以避免生命中所有的灾难。
改变好习惯比改掉坏习惯容易得多,这是人生的一大悲哀。
有人说灾难不幸可以使人性高贵,这句话并不对;叫人做出高尚行动的有时候反而是幸福、得意,灾难不幸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使人们变得心胸狭小、报复心更强。
人心有多大,悲哀伤痛就有多大。有些人,你和他们打招呼说:“最近怎么样?”他们会说“很好啊,谢谢你”。如果他们认为你真在乎他们好不好,那就真的太自以为是了。一个人最难做到的事,是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生活的中心,而只是在边缘。
每个人生在世界上都是孤独的,只能靠一些符号同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共同的价值。我们非常可怜地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送给别人,但是他们却没有接受这些财富的能力。因此我们只能孤独的行走,尽管身体相互依傍却并不在一起,既不了解别的人也不能为别人所了解。
他们对文学艺术知之甚少,并不明白在短篇小说中人物的性格和外表是由复杂情节特殊需要决定的。他们也不会想到,现实中的人过于模糊,不能作为虚构作品中的人物。我们所见的真实的人都是扁平的,而虚构作品中的人必须是圆形的;要塑造一个生动的人物形象,必须从多种来源中提取因子,再加以组合。不能因为一个读者闲极无聊,发现小说中的某个人物跟他认识的某个人在思想或身体上有一个共同特征,而且知道作者与这个人有过往来,于是就将这个人的名字贴在这个人物身上说:这就是他的画像。这是愚蠢的做法。
有一种缺陷是大多数人所共有的,对此政治家也不能幸免。那就是:什么符合他的利益,他就愿意相信什么。我不知道该把这种缺陷叫做什么,但它既不是虚伪,也不是欺骗。
判断一种文体风格是否优秀,不能只看它在某些点上是否出彩,如某个用词是否古雅而恰当,某个句式是否复杂而精妙,还要看它是否具有整体上的和谐与美感。
伟大的艺术从来就是最富于装饰价值的。
只要你挨过穷,你内心里就一辈子是个穷人。
我们对虚荣总是比对自负更宽容——因为虚荣的人对于我们的评价很敏感,从而满足了我们的自尊心;而自负的人对此满不在乎,结果伤害了我们的自尊。
年轻人在成长中被寄予厚望,童话和幻想是他们的精神食粮,而这些都让他无法适应现实生活。不彻底打碎人他的幻想,他将会痛苦颓唐。而他之所以会落到这步田地,都要怪他身边那些半瓶子醋:母亲、保姆、教师,他们全都对他呵护溺爱,无微不至。
智慧,说到底只能在儒家经典中发现。他毫无保留地接受了儒家学说。它圆满地回应了他精神上的需求,又使西学根本上显得空洞。我对此感兴趣是因为这证明了我的一个观点:哲学关乎个性,而不是逻辑。哲学家的信念并非依据确实的证据,而是他自己的性情;他的思维活动仅仅用来证明他直觉到的真实是有道理的。如果儒家学说牢牢地控制着中国人的思想,这是因为它解释和表达了中国人的思想,而没有其它的思想体系能够做到这一点。
两人肩并肩地走路本身就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年少时,我装作自己无所不知。这常给我惹麻烦,让我显得像个傻子。我想我这辈子最有用的一个发现就是说“我不知道”是多么容易。我至今没注意到有谁因此就看扁了我。唯一不方便的是,你表明了自己不知道某些事情,有些人就会唠唠叨叨、长篇累牍地把这些事一股脑地告诉你,他们乐此不疲。但是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我根本不想知道。
美是一个严肃的词,一个至关重要的词。现在的人往往过于轻率地使用这个词了——用它来形容天气,形容微笑,形容一条连衣裙或一只合脚的鞋,一只手镯,一座花园,一段推理;美成了好、漂亮、悦人、有趣的同义词。但美根本不是这些。它远远超出这些。美是非常罕见的,它是一种力量,一种令人欣喜若狂的东西。它不是修辞意义上的“令人屏息”;有时它的的确确能带给你那种窒息的冲击感,就好像一头扎进冰冷的水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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