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毁在我手里。”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奥维德在他的作品《爱情篇》里说,没人要的女人当然贞洁

所以堂而皇之地,美貌成了女人放荡的资本,成了她任意挥霍的理所应当的借口,也成了她纵欲不忠的遮羞布,或者说,挡箭牌。

卡门就是这样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

一个怀有贪婪野心的崇尚自我至极致的自由主义者——怀有对金钱对物质的野心,对爱情对男人的欲望的野心,对不受制于任何人的绝对自由的生活方式的野心;

一个将自己带着泼辣热情的美丽化作冰冷致命刀刃的吉卜赛女人。

英国人口中的吉卜赛(艾米莉·勃朗特笔下的西斯克里夫)、俄国人口中的茨冈(普希金诗体长篇小说的主人公叶甫盖尼奥涅金),还有法国人口中的波西米亚(雨果作品里让人目为之眩,情为之动的浪漫爱情的女主角埃斯梅拉达,还有梅里美浓墨重彩刻画的卡门,后来服装圈里流行的波西米亚长裙想来也与此不无联系)。

不同的名称,所指向的其实是同一个民族——一个崇尚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奇突飘忽,令人不可捉摸的流浪民族。

对这个民族粗略的,但也并非捕风捉影,蜻蜓点水的介绍,在梅里美的小说《卡门》的最后,借用一章的内容进行阐述,从他们的来源,到他们的生活习性,民族性格,以至语言。

自由始终是贯穿于其间最无可剔除的一个中心语。

而这种对于自由、自我的近乎疯狂而执着的渴望与追随,流淌在卡门的血液之中,无止无休——那除非是死去。

即便是被一个爱她的男人,故事中的男主人公何塞,因爱生恨,因嫉妒而发狂,因无法得到,而只能丧失理智地,情不自禁地用匕首刺死——

像《新桥恋人》里的男人,开枪射击自己的手掌;

像韩国电影《人间中毒》里,站在女人的门前自戕,倒在血泊中的军官。

是爱让人春风化雨,也是爱让人寂寞发狂。

但是卡门的呼号,她的坦诚的告白,她的赤裸昂扬的心声,始终盘旋在每一位读者的心头。

她说,“作为罗姆,你有权杀掉你的罗米,但卡门永远是自由的。她生是加莱,死也是加莱”。

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开疆拓土,征服世界;

而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她只需要征服一个个不同凡俗的,在历史、在时代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男人就足够了。

像褒姒征服周幽王,像陈圆圆征服吴三桂,像玛吉阿米征服仓央嘉措。

卡门爱过一个个男人,但她的贪婪与野心在于,她不甘于只是爱着一个男人,或者说,她不甘于只是仰赖着某一个男人的爱而志得意满,而心甘情愿。

她需要追求无限的欲望的满足——

这股汹涌的欲望,来自于金银财宝滋养的虚荣心,来自于对男人的占有欲,来自于对一种疯狂的、纯度极高的自由生活的憧憬。

在这一点上,她可以说是米切尔的斯嘉丽、福楼拜的包法利、毛姆的吉蒂、托尔斯泰的卡列宁娜,以及莎士比亚的麦克白夫人的集合体——

她可能因为一个男人俊郎彪悍的外表、他的不俗的气质、他的万贯家财,或者他身上的珠光宝气而爱上他,至少青眼有加;

然后她会因为一种得到的愿望得逞而产生的窒息般的满足感与平淡感而将那个男人、那份轻盈火辣的爱情抛弃,去追求新的天地;

她会因为自己的野心而嗾使身边的男人干出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事情,她自己本身也是一个惯于使弄阴谋诡计、奸诈手段,谎话连篇的女人。

所以说,她比上述所有的女人都更复杂,都更叫人不能直视,都更具有一种无法言说,又无法轻易界定的美

她也许也因此比文学作品里的其她红颜祸水,或者明媚娇娃都更具有女权主义者用来整理旗鼓,大肆渲染的空间与价值——

她生来不是为了某一个男人而存在,而是为了她自己向往的生活方式而绚烂直至毁灭。

为了忠于自身,她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从这一点看来,她最后的死,倒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玉石俱焚、誓死不从的英雄主义的色彩,故而便颇显得有几分悲壮的情怀。

犹如谋权篡位的麦克白,不是不作恶多端的,但在战场上一夫当关,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豪勇,的的叫人暗暗心折。

也正因为此,剧情发展到这里,我对这个女人才开始刮目相看,而不仅仅只是觉得她处心积虑,不择手段。

如果简爱是一朵纯洁美好,乐观积极的白玫瑰,那么卡门就是一朵鲜艳欲滴,令人欲罢不能的红玫瑰,叫人目眩神迷。

然而越靠近,便越危机重重。

因为她鲜艳的色泽令人盲目,因为她花瓣下的刺让人遍体鳞伤,因为她不仅是玫瑰,她还是一条牙尖嘴利,喷涂毒液的花蛇。

哪个女人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烽火戏诸侯,就像哪个男人不愿意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果时间准许,如果自身素质准许?

只是更多的人因为资质平平,因为时过境迁而默默无闻罢了。

也许每个女人的骨子里都深藏着部分“坏”女人的基因,只是穷此一生,有没有一个恰好的机遇,一个恰好的人,能够激发它,能够光大它,能够美化它,那又是各自的因缘造化了。

说得偏激一点,就是世上大抵只有两类女人——

一类是成为坏女人的女人,一类是想成为坏女人而不得,最终恨恨那可论地沦落成了好女人的女人。

这部小说,篇幅短小,却精悍高妙,语言洗练,生动活泼,点缀其中的波西米亚方言恰到好处,兴味盎然。

如“嘴巴不张,苍蝇难入”,“你就是一个侏儒,因为痰吐得远便以为自己是高个儿”等。

梅里美采用倒叙的手法,借经历过世事沧桑、爱情幻灭后的何塞之口来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这种叙事手段在中外作家笔下被运用得浑然天成,圆转如意。

比如哥特风格的小说《呼啸山庄》、小仲马的代表作《茶花女》,还有霍达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穆斯林的葬礼》。

但爱情在梅里美的笔下显得晦暗而飘渺。

小说中的“我”,一个考古学家,还有作为故事叙述者的“我”——何塞,都朦胧而单调。

唯有卡门这个波西米亚妓女,在作者的笔下,显得张扬大胆,个性饱满鲜明,灼灼其华,摇曳多姿——

她敢爱敢恨,敢撒谎敢杀人。

她比玛格丽特更敢作敢为,丝毫不拖泥带水,玛格丽特终究是一朵白茶花;

也比埃斯梅拉达更心狠手辣,埃斯梅拉达就是一朵纤尘不染的百合花,或者玉簪花。

她们颜色都嫌太素,太纯洁,像一个波光粼粼的梦,卡门是颜色血红,娇艳无匹的玫瑰,要做就做红玫瑰,生得美。

要么一片冰心在玉壶,愿君多采撷,要么伸出尖锐的刺,叫文不对题的人血肉淋漓,不敢轻易造次。

随着梅里美如版画般勾勒出卡门的形象,我的脑海里,开始幽幽地浮现一些曾经狭路相逢的伊人身影。

如《布达佩斯之恋》里那个明艳动人,眼神勾魂摄魄,盘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的餐厅老板娘——

微微露出半湾光滑玲珑的酥胸,唇畔的笑容即使是看似不经意的一点,已经令人无法回神,那个年轻钢琴家为她谱了一支曲,令多少人为之断魂。

如《原罪》里的安吉丽娜朱莉,性感魅惑,浑身散发热带花朵的香艳迷情气息,令男人爱得浑身无力。

你见了她们,才晓得何为尤物,才知道有一种美丽是带有侵略性的,是含着剧毒的,是令人惊心动魄的。

真正是《卡门》那首歌里唱的——

“我要是爱上了你,你就毁在我手里。”

但即使毒穿肺腑,也总有人愿意马革裹尸、死不足惜。

因为这光阴,因为这人生,没有爱过一个千娇百媚的人,要来又何益?

这世间多的是甘愿赴汤蹈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男人。

当然,我指的是小说和电影等文艺作品里。

就像梅里美在他的另一篇小说《伊尔的美神》里形容维纳斯雕像说的一句话那样——

她目露凶光,但我从未见过如此尤物。

应用在卡门身上,也是字字铿锵,毫不勉强。

也许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个卡门,只是到了最后,无可奈何地,心照不宣地,都马不停蹄地变成隔壁老王家的媳妇儿。

而那个风情万种,放荡多情,妖冶烂漫的女人,就被活生生地,血肉模糊地藏在了老旧的阁楼上、最知己亦最无情的镜子当中,或者积了尘埃的梳妆屉里头。

只是极其偶尔的一个刹那,一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瞬间,才恍惚一瞥从前惊艳夺目的佳人。

那是岁月借尸还魂,那是岁月回光返照,那是岁月,猝不及防,情不自禁的一个深沉的叹息,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烟柳繁华的梦。

虽然单单从人物性格方面来评价,这个处心积虑,“为非作歹”,玩弄男人感情于股掌之间的女人美则美矣,终究少了那么一点纯洁可爱,但是作为一个艺术人物,她是饱满丰富、多姿多彩的,就像司汤达的于连、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金庸小说里的岳不群,或者东方不败。

想起他们的名字,我们偶尔还会咬牙切齿,还会冷汗涔涔,但是这种情不自禁的心理反应,已经是作家塑造人物手法高明,画龙点睛的招数之所在。

许多个日子以前,在北京的朋友相约一起去看《卡门》的歌剧,当时因为时间的原因而放弃,现在想想,这未尝不是一种损失。

也许以一种视觉和听觉相结合的体验来“读”这部作品,又会有不一样的精神冲击与灵魂震荡。

-回眸-

若欲相见,我在一切烟雨朦胧处。

她从撒哈拉里来。

所谓成熟,就是一个人好好生活

一个人,要像一棵树

你心底还住着一个孩子吗?

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观《回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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