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隔江飘万里,由色入空化愁悲

在那么危险的边缘挣扎回来,并且醒了!小珠不知该喜该忧。

恰好第二天是周六,小珠约阿深晚饭后一起去探望阿安。

来到病房,果然见阿安醒着,安妈妈一见俩人就很高兴,忙告诉阿安:“阿深来了!小珠来了!”

小珠笑着走近,向躺在病床上的阿安竖起大拇指:“阿安,你真厉害!真棒啊!”他面朝小珠虚虚的咧咧嘴。

安妈妈也一洗愁容,笑着说:“阿安笑了!今天一整天,就这个时候笑了!”

小珠问了一下情况,安妈妈说:“……能吃一点粥,水也能喝一点了。昨天换管子时也许太痛了,他蹬了一脚换管子的护士,后来对另一个护士说对不起,蹬了人是不对的;又说辛苦我了,要我好好休息:我告诉他,你们周一时来看过他,他说他不知道,昏迷的那一段时间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告诉他,你们还会来看他,他就说小珠每周三回镇上,周六才回来南城……他心里很清楚的。”

说着,安妈妈握着阿安虚肿的手,对小珠说:“今天他还叫我妈妈了……”

回头望着阿安:“是不是啊,阿安,你再叫声我吧……”

阿安眼睛微合着,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这时闻言,他脸上泛起笑意,有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含糊的音节费力吐出:“妈!妈……”嘴角旋即露出一丝微笑。

安妈妈回头对小珠认真地说:“听到吗?他叫我妈妈了!”

小珠笑慰安妈妈:“好像他是个BB仔,又要你一点一点照顾了。”

安妈妈认真地点点头,无限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手依然紧握着他的手。

阿安神容疲倦,身体的情况着实不让人乐观,但是他的心情倒是明朗的,还顾惜着身边的人。

小珠笑问阿安:“有没有打拳啊?”

他轻摇头:“没……”

小珠说:“在心里想着怎么盘拳也是打拳了,正是用意不用力呢。”

安妈妈接话:“他合着眼睛不说话时,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他在练功。”

小珠:“那不错啊,有练功的心,可早日康复!”

这时阿安含糊说了几句,已是拼了力气,小珠却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安妈妈转告:“他的意思是想练功,不懂的就学。”

小珠心里无限惋惜,他现在这样,怎么练呢?小珠离开医院,即时向蒲谷子转述这个情况,蒲谷子爽快说了两个小功法,并说:“只要他的心还有向生之意,就有一线生机!”

第二天周日,上午与强哥,伟城,阿深几个约到蕙兰园练拳,比往常提早了时间结束,伟城、阿深、小珠去探望阿安,小珠心里赶着把蒲师叔所说的捎带过去,希望能对他有帮助。

来到病房,却见阿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安妈妈坐在床边,偻着身子,低垂着头,一手握着阿祥的手,一手在抹自己眼角。小珠心里晃了一下,走近她身边问好时,安妈妈才见到几人。

她脸上泪痕未干,第一句话就说:“他又昏迷了……”

“昨晚你们走了以后,他就睡了,看到他睡得那么沉,还以为他睡得好,到了半夜,才发现,他又昏迷了……可能他太高兴了,见到你们时他还会笑,太高兴太累了……昨天整天他就说,要回家,我说你在吊针啊,怎么回?他说吊完针就回家,再吊针时再回来……”

“他就这样睡去,没有那么辛苦也好……没有痛也好……”

小珠蹲在安妈妈身边,心感难受,这对于一个母亲,每一分钟,都是撕裂般的感觉。

安妈妈虽然痛苦,却也坚强,这么多天守候在儿子身边,不愿离开,不愿休息,哪怕是多一分钟,都要与孩子在一起,分担他的痛苦他的孤独。阿安心里会知道,最亲的人,就陪在他的身边,最真挚的护犊情,无时不刻不在他的周围,没有放弃过!

但无论如何,阿安的这次醒来,大家的心意得以互相传递,互相告慰。

两天后,阿安安静地辞世了。

看到这个消息,小珠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很难过。

打开电脑,在私密空间里有感而发,为阿安歌,作为送远行:

“且行且歌,人生几何!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悲欢离合,人事蹉跎。

爱恨情仇,昨是今过。

万般皆空,惟心一用。

烟火灿烂,迷顿其中。

或甘或苦,或乐或痛。

或迷或出,两袖清风。”

“阿安,你轻轻地来了,轻轻地走了,但彼此的相遇相系,让时光镀上一层温暖亮色,即使再不能以言语相通,心声依然能传递。即使不同处一个时空,也会彼此怀念。”

“太极拳,因为这场知遇而有了血肉生命,日后当盘拳,空间里你的信息无处不在,你不会孤单,我们也不孤独!”

转眼端午节将近,小珠和家姐相约来家包粽子。

这是第三个年头,姐带着小珠自己包粽子了。经过前两年的实践,包粽子的水平每年都有提升。这一次,除了送轩源,小珠还预备了强哥,伟城,阿深他们几份,当晚就给几人送去。

第二天早上,约好了轩源出来饮茶,小珠把粽子带过去,还有圆通不久前新录的108拳架,刻在光盘上一并带去。

圆通自学108式有一年多了,并已教了刘师姐和石师姐,他表示过要把轩源108式在鹏城传播,说了便去做,是圆通的一向风格。

轩源已在茶厅里开了位子等候,小珠落座后向轩源说了说近况。

因照顾师母,轩源不能去探望阿安,轩源对阿安的离世甚为惋惜,唏嘘。对圆通的行动力颇为赞叹感动。

“现在我虽然没能出来打拳,但我脑子却没有停下来,回顾几十年的人生经历,我在思考,在沉淀。最近我重新看《道德经》,对书中所阐述的有了与之前不同的认知,也算是因阻得利吧。”

“现在我心里很安静,所谓的顺与不顺,本没有分别的,就当是菩萨安排的。如果没有不顺,也就没有新的感悟,近来我对色空的新的进一步的理解,让我越来越有信心。”

“空是什么?色是什么?有说,空不是没有,而是妙有。那妙有又是什么?我的理解就是纯能量,是创生宇宙所有的能量,这种能量所附的信息,(物的信息把能量转化为物,光的信息把能量转化为光,空的信息把能量转化为空……)可以转换为任何一种的物质形式,也就是物质是由能量转换而来。能量是物质所需的基本,从这个方面理解能量与物质的关系,就是空与色的关系了……”

轩源并说到小珠的拳架:“你的拳,我很满意!小珠,你要用自己的感悟去打拳,坚持自己的路,别人说什么,自己要慎重,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不要怀疑自己!”

小珠明白,轩源是观察到她与拳友、老师接触比较多,担心她受到一些外来干扰。小珠对轩源说:“师父,您的108事实上对许多行家练家有挑动有刺激,有颠覆性。我的拳架放在网上,引来的各方评论,优劣都有。说好的,就觉得看着很舒服,开气,享受。说不好的,被骂到不成样子,东歪西倒,有悖拳论……这一切,说完了,做完了,他们必然还做回他们自己的事情。但因为他们说了,做了,我便知他们来自哪里,往哪里去了。知道他们追求拳的什么东西了。”

“这就像蒲谷子师叔带我置身在越云山盘山公路的大迥转处,我静处转弯外围,清晰地看到人们在我面前,或往山上走,或往山下去,无论上或下,他们都将他们的正身后背呈现在我面前,我观着这一切。而只要我动,迎上他们,那么要不就是上山,要不就是下山了。只要我不动,我就能包容这一切……”

“对于108的核心理念,这个天地人的理念,我是认同的,这是道,是不以人的主观意愿存在或消失的,是不生不灭的。既如此,别人说什么,我心里有这个主张便是。若以他人的杆标衡量自己,我是怎么做也达不到所有人的标准的。比如以武术技击的层面论,我一个女子,能学到多少武功?如以竞技比赛,我又能争取到多少荣誉?有一次,我与阿安说过,当我第三次看您的拳时,我忽然间被感动了。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您打拳那个状态,可以这么忘我,这么安宁,这么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我就明确我自己的拳架,能如师父那样感人肺腑的,就是成功!”

轩源的面容轻松了,对小珠说:“小珠,我和你有缘!对武功,我是这样看,那都是过眼烟云,只有精神,才是长存的。”

“打拳要松、空,身心与虚空相融同化,与虚空融为一体,则如佛家云‘和光同尘’,即无分别。练拳看拳不要有分别心,要看他能不能把外境打出来,法无定法。”

“明确了太极拳以拳悟道,即以道的法则要求自己,别无法门。道法,即心对宇宙万物的理解,心波与宇宙万物同频,人合天地,即人心合道心,成就一颗道心,心外无法!只要能悟道心,法即妙法,真法!”

阿安已辞世,却以思念的形式继续存在,让小珠对轩源的这番说法,有了更深沉的理解。再之,在经历了近来一系列的事件,小珠从这纷繁世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中,心愈静下来。而心愈静,看到的愈多。

而这些,又不是言语可以说清楚明摆来,只有一声叹喟:人生苦短,一场经过!缘聚缘散,云聚云涌!能忠实自心,含悲惜缘,也许到最后落幕时,就不会太痛苦!

忽然想来,光明是要如夸父那样去追逐的。否则,坠入黑暗是极其容易的事,只为这简单的想法,做人,就温暖一些,光明一些,正气一些吧,此生过后,是绵绵无尽的黑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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