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样本||龙歌的诗诗是谁（3）
龙歌，男，浙江衢州籍，高级教师，市名师。《当代一线诗人样本》微刊总编、《中国现代诗人》杂志责任编辑、《中华精短文学》签约作家。作品散见《杂文报》《五环》《北京诗人》《中国现代诗人》《长江诗歌》《衢州日报》等100多家报刊、选本、网刊微刊，《当代汉诗》连载专辑，出版诗集《诗诗是谁》。龙歌主张挖出生命底层的美感和痛点。
龙歌诗诗系列校园诗（3）
文/龙歌
11诗诗站店
老师说假期里统统要参与社会实践
听话的诗诗一早来到乡上阿姨的破杂货店
要我这样的超新人类去卖卖板刷拖把
简直是大老鼠跌到风炉罐里面
阿姨闹热地招呼诗诗你先喝口水气喘一喘
完了把屋角落的锅头铲柄往店门口搬一搬
要是有人问橡皮手套洗洁精
你爬个木梯到阁楼上去翻一翻
诗诗像一只小麻雀在小小的店里飞
小小的破杂货店竟也像一只小麻雀的肚里货样样齐
不久她被一件大杀器的精巧结构迷上了
她看过猪跑 原来就是爸爸治桔[①] 背的喷雾器
不久的诗诗感觉有些飞不动了
停栖在板凳一角伸出她的爪子和翅膀理
她和阿姨已经卖了老半天了
堆积如山的瓶瓶罐罐似乎一样没少去
诗诗阿姨去结个账你一个人看下店
接下来的日子里诗诗头大了很多圈
顾了头顾不了脚掌
慌忙八手[②] 捧个电话阿姨十斤壶卖几块阿姨哪里找尼龙线
老板娘这粽箬壳卖多少价鈿
什么 大爷你这是什么兔子眼
本小姐连恋爱基本上没怎么碰
诗诗嘴一撇基本上当作没听见
黄熙熙你死哪里了快来救我
我龙游过你高家一路上帮你扛过苹果臭榴莲
哎哎大婶这个钱我找你没有你拿好
大伯东西好不好你自己看我姨说好了价我还不来钱
午后的生意有些冷稀
群里的大少们却是吵闹无比
辣条的龙歌体写得有模有样
蝈蝈斗地主使她一朝回到解放初期
丁丁泓一整天没出现
昨天我不过说了句五天胖三斤莫非对我有意见
厚厚的假期作业本静静呆一边暗自神伤
来时兴冲冲带上发誓死也抽空做它几面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脚抽筋
一轧账少了三十八块零几
阿姨忙说没关系没关系
已经交关厉害了明年暑假聘你做大掌柜
回家的路上诗诗无精打采懊恼不已
想来想去究竟不晓得哪里出了鬼
明天再去中饭不吃了我干吃盐
吓不死宝宝我齁死你
[①] 治桔：桔子树治虫。
[②] 慌忙八手：手忙脚乱，紧张忙乱。
12成绩单到
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你们说的都呶[①]
是成绩单到
因为他恰好是全班第一 恰好他的到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成绩单到
呶
是还没到
那么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成绩单没到
呶
成绩单迟早要到 是年关到
诗诗的世界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是诗诗千年等一回做了全班第一然后成绩单到
呶
这种低概率拼手气的事诗诗做不到是成绩单未落妈妈黑手成绩单到被出门的诗诗恰好撞到
那么诗诗的世界最开心的事是什么
——是诗诗成绩单到被出门的诗诗恰好撞到
呶
告诉你这种低概率拼手气的事诗诗做不到邮电局大叔送信千年送一回根本撞不到是诗诗后来发明了一种本大小姐收的信件成绩单妈妈的黑手落不到
那么诗诗最喜极而泣的事又是什么
别猜了
是诗诗殚精竭虑如愿签收了成绩单
一抬头去园子割菜的妈妈鬼魅般凌空杀到
诗诗的成绩单今天终于到
嗖一下迅如闪电进房间邦一声门关到[②]
妈妈掩门口听半天没气也没屁她到底在做什么心情好不好
全不知道
[①] 呶：NO。
[②] 关到：衢州方音，关掉。
13诗诗的私群鸟兽散
昨天的诗诗天空漆漆乌
收到成绩单半天只有出气无进气
半天出门开口妈妈我饿了
妈妈不知是舒一口气还是倒吸一口气
班主任危太后大驾光临诗诗群
红包没舍得给一分
无组织无纪律巧立名目私立门户
吵吵嚷嚷乌烟瘴气不思学习不思上进
立正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钱看解散
即日起小群回归班大群诸侯国一统到我大秦
口谕即懿旨见哀家如见皇身
成绩单也就是你们的必杀禁
孩儿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诗诗面色如土瑟瑟发抖犹如来到菜市场[①]
先前杀声四起嗨声一片欢乐主阵地
如今尸横遍野寸草不生劫后一片凄凉
太后息怒贵体要紧诗诗已知罪
我面壁思过改过自新重新再做人
我对天发誓海枯石烂锡板长铜绿
即刻起该群散伙各自营生白条子封门
学一尾单纯的早起单词鸟
做一世勤奋的夜醒作业鼠[②]
不做那没屁屁的跳跳猴光蹦跳
只做那有屁屁的趴窝鸡光产蛋产成绩
[①] 菜市场：菜市口法场。
[②] 鼠：音qu，衢州方言。
14诗诗的世界停摆一天
自从挨到太后斥
自从收到成绩单
自从知晓了名次从第五跌到第二十还靠边
自从突然发现丁丁泓从落后地区欠发达地区跑步进小康又摇身一变这次居然傲然迈进发达国家行列
自从昨天
不早的早上诗诗起来在屋里屋外荡了一圈
妈妈我回房间
手机剥了电板拔了充电线
关上门窗拉上花布帘
她毅然决然切断与外界的关联
快过年的家里照例显得忙乱
爸爸这边放桔肥那边看顾被大雪压过的油菜田
哥哥开个三轮车运沙料黑里白里两头抓不着边
灶头屋在改装抢在年前用敲得邦邦响
妈妈说阿[①] 娜妮在房里读书师傅你轻点轻点
中午饭诗诗房门没开妈妈叫诗诗你作业歇一歇先来吃点
爸爸说个囡懂事体了晓着读书用功考大学好歹看一看
哥哥说兄妹仨算阿妹聪明要是考上大学阿侬讨老婆就晚两年
泥水师傅半斤老酒下肚舌头大了小半截个鬼囡[②] 我从小看她大漂亮又能干
饭桌上大家轻松说闲话气氛比往日都好些一家人的好日子一家人在村坊里的面子都在诗诗读书上面
冬日阴雨天的傍晚特别显黑暗
在外头的男劳力也快歇工回到屋里暖
妈妈正收拾一地的沙灰落零的破砖
房门一响诗诗七撞八踏[③] 冲出闺房找食粮撞进尚未完工起伙的灶屋
真是车水摸弗着埠头夜上茅房却摸到了磨粉间
看那大小姐昏头搭脑披头散发像坟头窠里爬出来的鬼
四只袖管七长八短两只眼睛贪婪发光又像拼搏了一个雪季仍未刨到洋芋番薯的野猪獾
妈妈我怎么还是那么困啊困啊困
大小姐的妈妈还没顾上告诉她饭菜还保温在外间的电炉里
什么 个簸箕囡[④] 你整整睡了一天？
[①] 阿：衢州方言，我；下文阿侬同。
[②] 鬼囡：衢州方言，闺女。
[③] 七撞八踏：跌跌撞撞。
[④] 簸箕囡：衢州龙游长辈对女孩的嗔称。
15自从小世界停摆
自从诗诗的世界停摆一天
她发现手机上有一百个未接来电
全世界的人都在满世界找诗诗
不是不是了 只是手机没了电
自从诗诗的世界停摆一天
她发现家里的空气发生了些改变
全家人都试图用眼睛来问诗诗
没有没有了 只是有点儿困倦
姐姐说过年再买件粉色面包衫吧
爸爸说你去找上埠头的同学玩
哥哥说跟我去沙场的小河看野水鸭钻没头沉[①]
妈妈说要不你再去睡一觉我给你铺个电热毯
诗诗你也不要有什么大压力
我们也不是把你当鸭子死活往树上赶
我们家虽没出过大学生
村里人见了你爸也都客客气气叫声老潘
我们不读那个破书了我说阿妹
想你读书不是老子以前欢喜打架只因书一翻眼睛皮就不会翻
凭你这样的脑壳和貌相
随便打个工说到地也能做个大酒店领班
个囡啊你不要自己想得太危重
爷娘又不逼你又不啥子你你爸就是个三不管
要不是老师三不时[②]发来信息在学堂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也不去搭理什么成绩报告单
自从诗诗的小世界停摆一天
整个世界格局已经凌乱
还以为自己只是一颗围绕别人转动的小星星
原来竟是这小小世界的一个中心点
诗诗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讲场
怪自己昨日吓死人蒙头大睡了一整天
跟那个大头鬼通宵聊微信
哎哟 打死我下次再也不敢
[①] 钻没头沉：潜水。
[②] 三不时：时时。
16宇宙小爆发
九点
诗诗的天就亮了
这很不简单
这个时候诗诗一般不在这个时候天亮
诗诗经常有好多事情要干
经常有很详细的计划
好比诗诗那胡子拉渣的爸
重阳戒酒到初九
诗诗觉得拿爸来比这是不对的
诗诗的爸有喝酒和戒酒的本钱
诗诗没有
诗诗只是一个诗诗
天亮后的诗诗很快就操起旧业
抄单词记单词背单词抄单词
很快地
诗诗把自己全身变成了单词
满身单词的诗诗没觉得满身单词有什么重
好比喝了满身酒的诗诗爸
满身是轻松
除了舌头
诗诗的舌头没觉得背了单词有什么重
诗诗的舌头大人们都觉得赞
诗诗要是没有舌头
诗诗就不是诗诗
诗诗的妈妈屋里屋外答答答走
诗诗的妈妈全身没一个英语单词
她全身都是泥灰 像妈妈
又不像
诗诗的妈妈要是身上有一个单词
诗诗大概就不是诗诗
诗诗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
诗诗没觉得身上没单词的妈妈有什么不对
诗诗没觉得做妈妈她的诗诗有什么不对
诗诗觉得要是没有妈妈
诗诗身上就没有单词
所以有一会儿诗诗觉得身上的单词在飘
飘到爸爸身上
飘到妈妈身上
飘来飘去 停半空
妈妈答答声从远飘过来
飘到诗诗房门口
止住
个囡你昨天的袜子？
诗诗赶忙让单词飘回来 妈妈不了不了
诗诗脱去满身的单词
走去洗衣池
把自己变成两只湿袜子
17嚼舌头
这已经是小年了
小年完了就是大年
诗诗每天都在卡指头
还有几天过年
诗诗总是很喜欢过年
过年总是意味着有很多吃的
妈妈总是变着法子设计一些吃的
吃了以后还是吃的
诗诗实际上可以选择不吃
不吃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因为诗诗实际上太好吃了
实际上在这个家诗诗的吃是最至关重要的
诗诗叫妈妈你做这个吃的
妈妈说我是要做这个吃的
你不说做这个吃的
我也要做这个吃的
诗诗说那你做这个吃的不是为我吃的
妈妈说我做这个吃的不是为你吃的是为谁吃的
诗诗说你为那些客人吃的
妈妈说有些吃的不给客人吃的
诗诗说这是不可能的
这些吃的做了来客人总是要吃的
你如果做了不给客人吃
那就不是吃的
妈妈说有些吃的是给客人吃的
有些吃的是专门做给诗诗吃的
给客人吃的是吃的
给诗诗吃的那是不能随便吃的
妈妈那你哪些是给客人吃的哪些给诗诗吃的
妈妈说你不喜欢吃的就是客人随便可以吃的
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客人不能随便吃的
要你稍微说一下的
妈妈呀那我要是说客人这个吃的你不能吃的
是妈妈专门做给诗诗吃的
妈妈说你个短命囡你傻呀这个话在面上咋能说的
是私底下妈妈跟你说好这个那个是专门为你吃的当然喽客人也总是可以吃一点的
哇妈妈呀做一点吃的还有那么烦人的
妈妈说这个吃的在我们农村是很讲究的
即使不说农村里讲究我们家里还是要讲的
诗诗说妈妈好吧要是这样做吃的我是不吃的弄不灵清的
18年味儿
年已经能听到脚步了
可诗诗还是嫌她远
每次一想到过年
诗诗巴不得从廿四马上跳到大年三十
可真到了大年三十
诗诗又觉得年来得太急
好比诗诗很享受慢慢去外婆家的路上
路上还有一座矮矮的杨梅山
所以诗诗有时就很享受年越来越近的样子
年越来越近
诗诗的心跳就越来越清
有点按都按不住的样子
爸爸会扛一柁甘蔗回来
抱一筐荸荠回来
拎好几包鸡子糕回来
于是家里到处都是年的味道了
妈妈会杀好几只大公鸡挂梁上
切好几撬肉挂梁上
煮一锅茶叶蛋在钵上
于是家里到处都是年的味道了
隔壁家放火炮嘣啪响
远处的山也会抖两下
诗诗会跑过去闻硝药
于是空气里到处是年的味道了
一大早爸妈会在中央间用石磨磨豆腐
吱呀吱呀十分的悠扬又抒情
诗诗都用不着醒来就能听到
于是诗诗的梦里全部是年的味道了
厚厚的年的味道装满屋 塞满心
到处装不下
到处流淌
整个诗诗都养在年味里
校讯通信息到了
同学们佳节快乐
诗诗满心里除了年的味道
还有危妈妈[①] 的味道
后面跟一句温馨提醒
假期作业哦
诗诗瞬间只有冰雪的味道了
好好好 我抄单词去我
[①] 危妈妈：危姓老师。
19乡下的诗诗与城里的诗诗
乡下的诗诗去了城里上学
就算是城里的诗诗了
以前她一门心思做她乡下的诗诗
后来她做起城里的诗诗也很不赖
以后她就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乡下的诗诗还是城里的诗诗了
放了假诗诗回到了乡下
乡下的阴雨天总是很泥泞
这一天乡下的诗诗穿着城里的诗诗的白跑鞋走出乡下的门
一脚踏到烂泥里
她听到不知是哪个诗诗嘤的一声
20诗诗：再等两天
再过两天就是新年
这两天诗诗装作很淡定
就好像在班群里装作很贤惠
不聊天
装作若无其事自有它的道理
省得他们老拿她说事
过去诗诗一再争辩我已经大了
他们屁也不当一回事
诗诗其实很在意他们说她小
好像就她喜欢过年
好像过年就为了她
好像他们都不过的
小时候尿床
小时候打破碗
小时候去小河玩
诗诗没少挨竹枝条
因此诗诗打小就想着自己大的样子
打小就做出十分大的样子
打小就很爱吃
为的是将来有一天
就好像60分的娟娟趾高气扬
59的诗诗丧家之犬
实际这一分人家都不肯弯腰去捡
实际就差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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