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渐消磨的情爱
那日渐消磨的情爱
文/贺庆东
春风拂柳,春意盎然。
接天绿意无穷碧,动人春色一抹红。那是一辆崭新的散发着油光的独轮车,推车小伙一身红褂裤,眉开眼笑,劲头十足。身前身后,小调悠扬,兴头处,几穿破云霄。车上,是那红艳艳娇滴滴的新嫁娘和她积攒已久的嫁妆。怀揣巨大的幸福快乐和美好憧憬,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如此简单,如此美好。
从今以后,两个情投意合,各有追求的年轻人终于结合在一起,如童话里说的那样: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童话至此,天长地久,似无疑义。然而生活毕竟不是童话。即使曾经情投意合、情深似海,也常会因为柴米油盐、家长里短而横眉冷对,甚而至哭闹打骂,劳燕分飞。不管历史是独轮车进化到自行车,抑或宝马;也不管那相爱时何等山盟海誓、情深义重,结合时如何温馨浪漫,喜庆弥天,天长日久之余,无非两种结局——痛快或痛悔。
那时,很不明白,为何那么年轻漂亮光鲜活泼的嫂嫂为何会日渐憔悴枯黄邋遢缄默?笑容渐少渐无,话语渐少渐低,愁苦却日比日多,身形日比日虚弱,终致缠绵病榻。——其实,直至今天,已人到中年屡经沧桑的我,仍然不太明白,为何深情突然不再,“佳偶天成”终成“怨偶怒怼”。
以尔车来,以我贿迁,不是一件十分简单而又美好的事情吗?不是一种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心摇神动吗?既然两情相悦,也曾海誓山盟,誓将共建美好未来,为何结局却是“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演绎成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何等痛哉!

反复体会、验证之余,不免思量,昔日娇儿,究竟何时何因竟成怨妇。只觉“耽”之一字,感悟至深,似可成说。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耽”之一字,道尽姻缘。对大部分女性而言,爱情是她们的全部,是用全部精力,一生时光去经营的伟业。人言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只因为爱情将她的全部视线转移到男人和家庭,过于关注、在乎如何能冷静自持?爱得太深,未免小心翼翼,自卑敏感,患得患失。即使清冷高傲如张爱玲遇上自己理想中的人也惟愿轻轻地问一声:“嘿,原来你也在这里。”直至见了他,她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在幸福中患得患失。就这样,耽于情爱之中的男女,为心中的女神或男神以一种献祭般的虔诚献上自己全部的身心,却独独忘了自己也是要有所需求的。一直给予,不问收获和回报,直至沉沦。即使“女也不爽”,“靡室劳矣”,即使“夙兴夜寐,靡有朝矣”,等待她的,却是“兄弟咥笑”,“躬自悼矣”,即使沧海桑田、轮回往复。
耽于情爱,丧失自我,变身黄脸婆,变成多余人,谁之过?我相信每一份悸动之时,那些脱口而出的甜言蜜语,也是用了真心的。只是时移势迁,不同情势下,各自的需求有了变迁,不再是那些小情小爱可以满足得了。“有情饮水饱”,那也得有水喝才行。否则,《伤逝》中的子君和涓生何以一伤一逝?人生的不同阶段,自然人和社会人,生活的重心,时间和精力,关注的东西都不一样了。当你还在柴米油盐中蒸腾翻滚时,他已骑着他的白马,追着她的诗和远方去看看那么大的世界了。那一地鸡毛,只觉无比琐碎烦闷。因为你们的精神世界逐渐远离,你们不再有共同语言。
“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时的“载笑载言”终成“老使我怨”。
逐渐老去的,除了不再年轻的年华,更有那日渐消磨的情爱,除了还在耽于情爱的你。

也许,不“耽”的情爱,不能算是年轻的深情。但我想,要让爱情恒长久远,一味沉溺,全身心沦陷绝不是最好的办法,真正美好的感情,应当是两个人都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美好、沉静。互相扶持,相互促进,共同成长,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也许,这才是伴侣的正确打开方式——同行为伴,携手为侣。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仍然有人把你当成手心里的宝,一起携手,笑看孩子们的火红的婚车渐渐远去,默默念叨: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携手与老,情深不悔。


贺庆东,淮州中学语文教师,曾获淮安市青年教师语文评优课一等奖,淮安市青年教师基本功大赛一等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