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来信

一

眼因多流泪而愈清明，那天我差点哭成个瞎子。

2012年某天清晨，距离世界末日还有些日子。我坐在通往云南的列车上，去往遥远的未知。

广播里朗诵着“我爱你，中国”，窗外满目河山，太阳破云而出，河流奔向大海。

我还记得刚过去的那天，光光陪着我，我们在小寨的赛格国际吃了一顿饭又吃了一顿饭，就那样边聊边换了三个地吃饭，从正午一直吃到夜幕降临，我们聊一会吃一会，我又哭一会。

光光说，从来没有见过你哭，我说，那我哭一天给你看。于是，当真给他哭了一天，吃饭的时候边哭边给他说，这个猪肚汤真好喝。他说，是的，这确实是他喝过最好喝的汤，下次他一定要带朋友过来，然后又给我盛了碗汤，又加了好几块肉。他说，你一定要多吃点啊，吃饱了哭起来才不累。

于是我边啃着肉，边哭着说在给我来块玉米，我最喜欢吃玉米了，它可甜了。

光光把锅里的玉米全部留给我，我觉得这个朋友真好，没有交错，这样想的时候我又哭了起来 。我的眼泪来的特别快，这让我深信我应该去演戏，尤其是哭戏，绝对是奥斯卡哭后的最佳人选。或许你们还不信，我给你们举个栗子。

有次我在街上，迎面走过来一个流浪汉，他大概是饿极了，随手抽了一把路旁的树叶放在嘴里嚼起来，西安的雾霾严重，树叶也被雾霾熏的灰不溜秋的，看到这一幕时我眼泪吧啦就下来了，走过去给流浪汉塞了二十块钱，边哭着边对他说，你去买碗面吃。

流浪汉看我哭的那么伤心，接过钱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他一定在想这个姑娘是被人甩了吧，哭成这种丑逼样。

还有次，那大概是我大二的时候，我去理发店剪头发。所有的理发师都是一个德性，你告诉他要齐肩短发，并且不断强调不要太短千万不能短啊！他给你答应的好好的，可剪完之后呢，快赶上毛寸了。我剪头发一般喜欢闭着眼睛，因为总幻想着剪完后镜子里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结果我睁开眼睛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二愣子，我彻底被自己丑哭了。

理发师懵了，他还想显示自己精湛的剪发技术，却看到我一个劲的哭，边哭边说：我本来就丑，你还给我剪的更丑，你存心的是吧！截至现在，我都忘不掉理发师看着哭着熊样的我，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发杵，估计他的职业生涯因我而有一块黑暗无法消除。

我和光光继续吃饭，聊了会人生，说我们是精神上的贵族，物质上的穷逼。他又说，其实让两个能长久走在一起的，不是两个人的优点而是两个人的缺点。我突然发现我朋友怎么都这么有见地，总是一针见血的刺破生活的真相，我说你太牛逼了，又继续哭。

又聊起爱情，上次他给我打电话，我说那是我朋友的，他偏听成是我男朋友的。这样他就追着我问，我说只是喜欢，但不确定能喜欢到什么时候？我对我喜欢一个人的坚定性不太相信。

他说管球呢，喜欢就去追，至少不留遗憾，反正死不了人的。我一想也是啊，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怂样子呢。

结果我给那个男生表白后，那个男生问我喜欢他什么？我说，我喜欢你爱国啊！这是什么狗屁喜欢的理由啊，宏伟而浩远，空旷而虚大，看起来一点都不真诚。但就在早上，我听到列车上朗诵的“我爱你，中国”，我深觉得对祖国，我是满含深情的。一个热爱祖国的人，绝对是一个值得爱的人。结果那丫的说，什么狗屁祖国啊，混沌的人生！我接着哭啊，光光给我背着包送我去车站，他说要不别走了，留下来吧！我说，走吧，走吧！我要去实现我的梦想啊！他就一会给我买了些水果，一会又买水，一会又买了些吃的全部塞给我，我边接过来边哭。

他说，不哭了，不哭了。我说，我们拍张照吧！于是边哭，边跟他自拍了张。他说，我还是挺帅的啊！我说，嗯，你一直都帅，又自言自语说 ，我真是太他妈的丑了。我们挥手再见，上车后又接到张的电话，还有好几个朋友发给我的信息。于是我坐在床铺上继续哭，下铺的大叔说：姑娘，你不要哭啊，我们不欺负你的。我说：好，我不哭了。大叔又给我抓了把瓜子。我说：叔，我不吃瓜子，你看我门牙就是小时候吃瓜子吃这么难看的，并把门牙露出来给他看。他说，那好，又说昆明很养人的。我想，或许去昆明我就变得美若天仙了，终于我再也不哭了。

二

三十岁前再当一次孩子。

有次陕北下很厚的雪。我对我侄女说，我们去山上溜雪吧！我侄女兴奋极了，说好啊好啊，现在就去。我们就拉着铁锹，爬上了门前的山。山上有段爬坡，小时候夏天经常从这里溜下去，长大后再没有那样玩过。

我和我侄女就爬上来溜下去，那样玩了好久。

说实话，黄土高原的土啊太黄太浮躁了，溜会雪它就和成了泥，弄的我们满身是泥巴。我两站在院子里，就是一大一小两泥人，以为我妈妈会骂死我的，结果她笑着说：唉，你只要没结婚就永远是个孩子。我惊喜坏了，原来做一个孩子不是以年龄分界限的，而是以婚姻。

小王子里说：每个大人都曾是个孩子，只是很少有人记得。我对童年也是模糊不清的，大概就是扒猪草，扫树叶，梦想着快点快点长大，去更远的地方，做更大的事情。

真正长大的世界是没有什么色彩的，单调枯燥，无聊难过。

前几天来了房客，是女儿带着爸爸妈妈来西安游玩的，好巧啊，那位妈妈的年纪正好和我妈妈同岁，可是她一点都不年轻。额头布满皱纹，背也有点坨，走路的有些缓慢，她不断给我说:我熬了粥呀，特别好喝，你快去喝吧，喝完我洗锅。她有递给我两个鸡蛋，说我们吃不完喽，你拿去吃！我就想到了我妈妈，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干活特麻利，而且修猪圈缝衣服她都会。

那时候常想，什么时候能买衣服穿，而不用穿妈妈做的这么难看的。她大多时候是温柔的，但也有很凶的时候，有次就是因为吃鸡蛋把我揍的好惨。

那是夏天的晚上，我们央求着买鸡蛋吃，妈妈就在村里买了十个鸡蛋，孩子们每人两个，爸爸妈妈一人一个。他们都要吃荷包蛋，我要吃白水煮蛋，妈妈说第二天早晨给我煮，我说好，就脱了衣服睡觉了。荷包蛋好后，妈妈让我吃爸爸的那份，因为爸爸没有回来，我不吃，妈妈让我吃，我还不吃，就这样没有反应过来，妈妈揭开被子抡起扫把对准我屁股，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揍。那是我挨过最委屈的打，我觉得我没有犯错就是不吃鸡蛋而已，但妈妈说我明明很想吃还不吃就该揍。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哭，真是太太委屈了。后来妈妈每次打我都很难，不是她下不了手了，而是她刚要打我，我就跑了，她追不上我。

妈妈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四十岁的样子，可是她现在六十岁了。

我回家时，她说我六十岁了，要老了。我心里就特别难过，你不是说我还是个孩子吗？你不应该就是个大人，怎么能成为老人呢。你要是成为老人了，让我怎么去做一个快乐无忧的孩子啊！我爸爸也一样，他是我们村最勤快的，别人给庄稼除一遍的草，他就能除三遍，我家的地从来没有过杂草丛生，庄稼永远欣欣向荣。

我爸的职业是农民，但有很多副业。

例如小时候猪牲口生病了，他可以给它们打针。

他还是厨师，以前只要谁家办事，他就去掌勺，能够连着忙两天。他做的鱼特别好吃，是村里公认的，就算现在他不做了，每次别人吃到鱼还是说他做的最好吃。

他还是电工，管了二十多年的电，各种线路他都会接，有次我在家把火线和零线绑一块烧了所有家电，他都不会骂我，因为他可以搞定啊！小时候夏天的夜晚，村里若是停电了，就会有好多孩子站在自家的院子喊:村长，停电啦！我爸就拿着工具去电房，一会电就来了。

嗯，他还有个副业是村长，做了二十多年了，他去丈量土地啊，植树造林啊，但我并不喜欢村长这个事，感觉惹事还经常喝酒。我爸酒量真是太好了，完全可以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这是最让我讨厌的一点，因为喝酒对身体一点都不好，唉，那也是以前，现在他酒量不好了，喝醉一次第二天得睡半天。于是每次谁来叫他喝酒，我都怒目而视，管他谁都不给好脸色。

终于他也六十岁了，再也不是四十岁五十岁，尽管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但只是看起来。

我想再当一次孩子，快乐的没有烦恼的，对生活充满希望，对人生满怀期待。可惜不管我多么努力，却再也无法拥有一个孩子般的透明心灵。

我真的是大人了，没办法在人生的战场上自由发挥，我心里有了过不去的委屈，散不掉的痛苦和无助，再也不能有问题找爸爸妈妈了，我得独自面对这世界，独自去解决人生的困惑，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也庇佑我的爸爸妈妈了，让他们的晚年能像一个孩子没有烦怨。

去长大吧，不要再逃避啦！勇敢的面对人生万难，义无反顾的奔向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