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影落飞神剑,世间再无欧阳锋

每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节,他都会来我的小店,喝一坛竹叶青,冷冽苦涩,下一盘永远解不开的珍珑。

看着窗外天光一点一点吞噬夜空,看彼此的眉目渐渐清晰,看雪已铺天盖地。

然后,天亮,他就离开。

仿佛吹过耳际的一阵风,不问来由,不知所终。

今年,他如约归来,面上多了一条寸余长的疤,十分骇人。

然而,叫他过分清俊的面庞多了一丝不羁的野气,更像一名混迹红尘的浪子。

我没有问这条疤的来历,我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面对生命中来来去去的不知所措我已学会冷静而观,也试着接受。

一切都属理所当然。

各自浑浑噩噩承担的果无一不是前尘岁月里深深埋下的因。

木格窗外雪舞随寒风,偶闻几声犬吠冬夜里分外显得迢遥凄厉。

我想着下一秒他会出现。

等着灯花结了一寸又一寸,杯酒独饮一樽又一樽,甚而感觉乌发正悄无声息变白,一根又一根。

庭前那一株梧桐不知禁不禁得起腊月的消沉。

它是早盼着摧枯拉朽落叶归根,不然一副瑟瑟寂寥的模样谁人看着都心疼、齿冷。

他推开门扉的轻响传来,我喝掉杯里的余酒,并无太多期待。

多年来,他的衣衫不改。

见面第一句话亦定是“来时路上看见瞎老太婆敲着拐杖骂天骂地骂她早死的男人。”

旧相识最庆幸不过是赢得一场不言而喻的默契。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除了左脸靠近脖颈处那一道森森然的疤。

今夜他有心买醉无心切磋棋艺。

今夜他言辞闪烁答非所问并不渴睡,比往日多喝足足七杯,落指疏忽稀松纰漏出了五回。

说了十句话句句被他含一半在嘴,眼神飘忽闪烁。

我心底知道,他,不是爱上了某个远在远方的人,就是背上多添了一笔血海深仇。

而且,这一次,他不得不还。

这一晚,我依旧陪着他坐以待旦。

燃尽三只蜡烛窗外雪影反射的天光勾出我第一声哈欠。

换作从前,他会敬我一杯酒然后头也不回就走。这次,他留下了他的剑,以及一封信。

剑上刻着他的姓“欧阳”。

信里写了三句话,言简意赅。

“桃花岭戚玲珑。每年今日,替我给她写一封信。道一声安好,多谢。”

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也许至少应该送他一坛藏了五十年的女儿红。

生离死别,只此一回。

来年冬日,大雪纷飞,终于少了一位良客。

站在庭外,看远山,雪影葱茏。

门前脚印,稀稀疏疏,清淡了无痕。

怕我来得及拒却,最后一场,他展露了一手好轻功。

那人,瞬息间,已至青山外,远处,响起北地人苍茫豪迈的粗野歌声,仿佛被雪洗得洁净了几分。

三年后,那个叫戚玲珑的女人寄来一封信,藏着一枝桃花,开得真潇洒。

道一声平安。寻到好婆家。各自安好。

谢“他”这些年捎去的素梅,抵达手边依旧漾着香。

谢他当年茫茫人海待她青眼有加。

如今,各自天涯。

愿君喜乐绵长,福寿安康。

他轻舒一口气,终于不再背负着前人的寄望。

他轻叹一声息,仿佛读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他倒了一杯酒,洒向天际,碎成滴滴香。

又是一年春。

但愿落花时节再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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