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思念
父亲离开我们一百天了,心里的悲伤似乎淡了好多。可是,当纸灰在风里飘散时,依然没有忍住泪水,任是涕泗滂沱。
冬日的风清冷,没有太阳,有云有霾,天乌沉沉的,一如我们此时的心情。地里的庄稼早就收尽了,只剩下没有收割的玉米秸,有些冷清地站着。
父亲坟上的草早已经枯了,裸露的黄土,冰冷,烧过的纸灰掺杂在土里,刺眼的黑。
父亲,我们又来看你了。
我把带来的供品,一样一样摆在用砖垒起的简易祭台上,脑海里翻腾的是父亲平时的样子,总觉得父亲一直还在我们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我们似的。
馒头是母亲昨天自己蒸的。前几天,母亲就说,自己蒸几个馒头,上坟时带上。考虑到母亲的身体,我们说,买几个吧,不要自己蒸了,可母亲不听。能想象的出,母亲此时的心情。做了一辈子饭,还是愿意再为父亲做一次。
鱼也是母亲上街买的,煎的金黄。父亲生前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多吃肉,母亲就做鱼。父亲坐在轮椅上,母亲总是把挑去了刺的鱼肉放在父亲的碗里。父亲吃的安静,母亲做的安静,一如平静的生活,平淡温馨。
鸡蛋,豆腐,鸡肉……似乎又看见父亲端着饭碗的样子。家里的饭桌有些矮,父亲的轮椅侧对着,夹菜时就有些吃力。我们把父亲爱吃的夹到他的碗里,父亲就像孩子似的,慢慢吃着。有时候,母亲说,吃了不少了,不吃了吧。父亲说,行,不吃就不吃了。母亲说,要不,再给你一点吧,看你好像没吃饱的样子。父亲说,吃点就吃点。父亲有糖尿病,要控制饮食,这些都是母亲想着,父亲就像个温顺的孩子,很听母亲的话。记得奶奶在的时候,趁母亲收拾桌子的时候,偷偷塞给父亲一个鸡蛋。奶奶不知道父亲每次不能吃太多,她总担心父亲吃不饱呢。九十多岁的人了,自己有时候都糊涂,可在父亲身上,她从来没有糊涂过。
奶奶和爷爷的坟就在父亲的旁边,父亲亲手栽的那棵松树一人多高了,叶子绿油油的。父亲和爷爷奶奶一起,不会孤单。奶奶一定是每天做好了饭菜,坐在一边的小凳上,安然地看着父亲。父亲不必再控制饮食,可以如年轻时那样,好好的吃顿饱饭了。
一盅白酒,一杯啤酒……父亲,一起洒下的,还有我们的泪水。空旷的坟地里,有我们压抑不住的哭声,父亲,听到了吗?
父亲平时不善饮酒,陪客人时,偶尔喝点。我上初中开始,就跟着父亲在外地上学。那时,哥哥、姐姐上班了,母亲带着弟弟,和爷爷奶奶在老家。单位的食堂里做了好的饭菜,父亲也会打开一瓶啤酒,喝一点。有时候,父亲会倒给我一些,可那种涩涩的滋味,我实在喝不下去。
父亲的办公室前面有一个挺大的菜园,单位里的职工种了各种各样的菜。父亲最拿手的就是凉拌青菜。黄瓜片,香菜丝,白菜芯,青辣椒,萝卜条,西红柿,父亲都能调出可口的味道。
放学回来,我最高兴的就是到菜园里摘黄瓜,摘西红柿,摘辣椒。头上带着黄花的黄瓜最嫩,摘下来,咬一口,脆生生的。熟透了的西红柿,缀在绿叶间,红玛瑙一样,吃在嘴里,又酸又甜。羊角似的辣椒,青红相间,辣味十足;拳头大的青椒,甜脆可口。用不了多久,腊条编的筐子就满了。
父亲做菜,隔壁的大爷叔叔都来凑堆儿。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就会摆开桌子,下班之后的生活,一下子就丰富了起来。
而今,父亲睡在冰凉的世界里,那些往日的情景活跃在我的记忆里,却是永远也无法再触摸到的虚无。多想还能和以前一样,看着父亲慢慢吃饭的样子,看着父亲悠然地喝着茶,给我们讲过去的故事。
飘起的纸灰,打了一个旋,又落了下来。父亲有灵,可是也想再陪我们一会儿?看看周围,只有坟茔座座,荒草萋萋。
回来时,特意走了一条新修的路,过了一座新修的大桥。想当初,城里的变化,我总是和父亲一起去亲眼看看。
想起陪父亲一起走过的地方,还有那些和父亲一起的日子,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