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到烧烤园】 心泉

从学校到烧烤园
心泉
外甥们从南方打工回来了。好久没有见面,他们一再要求请我去我们村子附近的一家烧烤园吃顿饭,一是见个面,热闹一下,二是他们很快就都要回去工作了,借此机会相互谈谈近些年来各自的发展和计划。我是个不善喝酒,也不善言谈的人,但盛情难却,只好被他们用车接了去,到了地方,我才知道这个烧烤园竟然在我上小学的学校里。我知道学校已经废弃很久了,前不久,听说有邻村一个年轻人把这所学校开辟成一间吃饭休闲的场所,虽然只在我的村子后面,相隔也不过二里路,但是来此吃饭却还是头一次。
来时天已经黑了。车子停在一片空地上,我们顺着泛着幽幽灯光的曲径回廊,三拐四弯,终于进到吃饭的大厅。吃什么不吃什么就全交给孩子们,我却坐下来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灯火辉煌的偌大的餐厅了。这个餐厅位于两排低矮的老教室之间,新做的屋顶是用大块透明玻璃钢屋面瓦铺就的,原来的两排五角枫树的头都被拦掉了,只剩下一人高的树桩,已发出了一两米长的嫩枝,桌椅,吧台和树木,就都被玻璃钢棚子罩了起来,透过稀疏的树枝,我还隐约可以看见对面两侧教室的旧模样。胡基土沿墙上,蓝色方砖发楦围着的木质玻璃门窗窄而高,被油漆一新,一栋房子两边各是一个三间宽的教室,中间一间是老师的办公室。听说教室被经营者一间一间隔开,成为各式各样的包间,最近又在原来学校西边的空地里新开挖了一座供人们休闲垂钓的鱼塘,等等,我好奇的想要去看看究竟。
果然,每个教室被隔成三个包间,原来墙上的麦草黄泥皮被铲去,重新用新材料粉刷过,地面铺上新式地砖。朝里,还有一座乡下人家的土炕,农家粗布被单,旧式缎被,一张饭桌,几把座椅。在我小学毕业的那间教室,里面放了几组现代化的家具,墙上有几幅名人字画装裱期间,这里已俨然成为经理办公的地方了。在大厅另一头的外边,经营者巧妙的开凿了一个莲花池,柳树掩映中,一座精巧的木质小桥横跨水上,几条金鱼游曳其下,流水声伴着悠扬的轻音乐涔涔而来。餐厅外围,两排教室的边缘,是一段低矮的透花墙,从墙端望出去,一大片水塘在月光的抚慰下,微微泛着涟漪,新翻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鱼腥味道扑面而来。鱼塘边正在施工的一段甬道,表明经营者的改造还在继续。
服务员热情的介绍着包间的功能,并问我们愿意坐包间还是大厅,我还是坚持坐在大厅。回到餐桌,丰盛的饭菜已经上来。有时令鲜菜,有烤羊肉,有烤鲜鱼,还有啤酒。碰杯之后,大姐的儿子忽然说:
“舅舅,你和我妈小时候是不是在这里上的学?哈哈哈,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没有?”
这个寄托着大姐满心希望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拥有自己公司的经理了。看着满桌子的美食,他们优雅的吃相,我苦笑着说,那时的我们,生活可没有现在你们这样的优越,但是,那份单纯和快乐,那种贫穷和充实,却是你们所没有的。我知道给生活在当下的年轻人讲述过去的事情,他们或许会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而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于我,在不经意的提及几句之后,更多的却是自己的透着淡淡的忧伤而又有点甜蜜的回忆。
我的大姐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人,她在这里只上了三年的小学。农业学大寨时,当时的板桥学校组织他们去大寨参观学习,回来她写了一篇作文被学校作为范文发表在板报栏里。也许因为缺衣少穿的家里更需要劳动力,聪明好学的大姐不久就回家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了,体质柔弱尚未成年的她和父母亲一起,响应向荒坡要耕地,“三端一平”的号召,去村后的北莽坡倒地修梯田,下地干各种各样的农活,起早贪黑,风餐露宿,由此落下风湿的病根,婚后十年,就卧床不起,真到现在将近三十年,生活仍然不能自理。但是不论此后的生活多么艰辛,人生多么困苦,那几年的学校时光仍然是大姐永远幸福的回忆。因为有了大姐的支撑,我的二姐,大哥,三姐和我都在这里上完了小学。后来两个姐姐也先后放弃继续学习的机会,回到村里参加生产队劳动,只有我和哥哥到县城上中学去了。
学校基本还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样子,坐南朝北,操场和大门在学校的北边。这里曾经是板桥四个自然村的集体学校。到了我上小学时,学校已有三排两纵共十二间教室,教室之间的空地很宽阔。那时我们的课程简单,更多的游戏就是奔跑在教室之间的空地上。放学了,我们总是不愿意回家去, 几个要好的伙伴会坐在最南边那排教室和学校围墙之间的台阶上,看书写字,或者,和那个从远方来这里上学的小同学相依相伴,复习功课,描红写字,直到天色晚了,被不远处的父亲的大声呼喊声叫回家。
“舅舅,这么美丽的学校为什么要卖给人家经营烧烤园?”二姐的儿子问道。

“没有生源了呀。”我答道。
二姐的儿子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廋高个儿,在南方打拼近十年了,已经结婚安家,在深圳打拼,他的三岁的儿子已在当地一家设施相当不错的幼儿园上学,南方的发达和这里的现状也许在他心里是一种反差,对于吃饭的地方是一所他的妈妈少年时代的学校,他应该是对当下社会和过去的生活缺乏经历和理解的好奇吧。我继续说道,因为计划生育,农村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了,而教育已经成为举国上下极为重视的大事,生活条件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年代可以比拟的,优秀的师资力量都集中在厂矿以及城市里,集中办学也是大势所趋,所以像这样设施简陋的学校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再说了,经济社会,寸土寸金,这么大一片地方空着也没有价值,卖给人家开发做生意,也不失为一种眼光啊。
外甥们轮番举杯相敬,我也并不推辞,几杯下肚,已略有醉意。吃完饭,不觉夜已深了。初秋的夜晚,天空纯净如水,月光洒在黑魆魆的建筑物上,轮廓分明。起身出来时,我又一次回望起来,教室门前的五角枫树已经有水桶一般粗,树冠也已超出房沿,越发茂盛。我们课余绕树奔跑,嬉戏玩闹的场景,仍然清晰。当年我们几个小伙伴曾经为学校排涝而掘打的渗井,应该还在,只是它已经被改造为有着一副辘轳的农家水井了。留下我们快乐记忆的那几间教室,他们经历了三十多年的时光,曾经在我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现在确实显得有点低矮陈旧。宽敞明亮的教室是我们那个时代的老师和学生梦寐以求的愿望。无论你的情绪是喜是忧,社会进步的步伐永远不会改变。我们少年时代的理想,就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我们生活的时代,不再像父辈和姐姐他们那样,为了生活而被迫放弃原本属于他们的幸福的权利,而只有发展教育和发展经济才是富国强民的根本。明天,我和孩子们也都各自进入人生的另外一种境界,为了生活我们还将启程,在人们追求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今天,还能有这样一个寄存自己少年时代纯净心灵的场所,看世事变迁,品多味人生,对生活在浮躁现实中的我们也是一种无奈的抚慰啊!
渐渐远去的,是我们有点苦涩也许忧伤的记忆。不过,我分明好像看见教室山墙上我每周要办的黑板报上,还残留着我书写的稚嫩的几个粉笔大字:热爱祖国,好好学习!
心泉于 高家2020。4.11.再

作者简介:高心泉,兴平西城人,热爱生活,热爱文学,平时忙于生计,闲来爱舞文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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