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儿女

作者:阴汉武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他们说你嫁到了伊犁,是不是因为那里有美丽的那拉提,还是那里的杏花才能酿出你要的甜蜜……”刚洗完澡到卧室,电话铃就响了。

噢,乡下大姑的。接电话,快言快语的大姑兴奋地说,”雅琴,那个马大婶,就是四虎子的娘。'

“大姑,她老人家是不是又病了?'我一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是,不是,这些天,她身子骨利索着呢。我想问一下,我们村上的折迁补偿款啥时候发下来呀?”大姑扯着嗓子喊。

“大姑,是马大婶托你问的吧?”我笑着问。

“雅琴,真聪明,不愧是政府的,你啥事都知道。“

“这事不好问,什么时候发下来就谁都不知道了,也许,还得等一阵子,也许,还得一年半载吧。”我笑着对大姑说。

“哟,几天前,马大婶被几个儿子儿媳,争来抢去地要接马大婶回家,还有那城里的宝贝闺女也回来啦。“

我知道话茬子打不断的大姑。“大姑,我还有点事,等会我打个你。”挂断电话,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俗话说得好,娘老子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一个娘老子能养十个儿女,十个儿女却不能养一个娘老子。

我和马大婶真正相识相知,还是五年前的那个秋天。

当时,大姑夫去逝不到一年,我想让自小视我如亲生女儿一样的大姑去城里和我一起住,让她老人家早一天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大姑说,“城里虽好,房子干净的像镜子,床软塌的,厨房里没一点油星子,一天连个话的人都没有。还没村子里树荫下,坐土坎坎上纳鞋垫子的日子舒坦。“坐了几天,大姑非要回乡下,我知道,大姑想她那土坎坎上纳鞋垫子的舒坦日子了。

大姑每次来住不了三天,就要回到老家去坐那舒坦的土坎坎上去纳她的鞋垫子。我一时太忙,也没再好的办法安慰大姑。

那年终于休假了,没和大姑打招呼,我就在宽窄巷子门口的旅行社订了十天的香港,澳门游。游玩回到大姑家时,前脚刚跨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洗洗满脸的尘埃,后脚就跟进了一位衣着旧里巴叽,头发花白,面容憔悴,脸上的皱纹像五线谱似的一个瘦瘦的小老太太。

“大嫂子,这么快我从香港回来啦?”

“哎,马大婶呀,是啊,是啊,快,快屋里坐。”大姑对人总那么热情。

大姑请进屋的马大婶,我印象特别深。她的几个儿女都不养她。她现在一个人过日子。那村外湟水河边荒滩荒坡的林地边的土房子,是三十年前大夫搭建的。

大姑悄悄告诉我,“马大婶住的三间房子又矮又黑的,挺可怜的,我就隔三差五喊她到家里住几天,再说,我不也有个说话的伴儿吗。”

“就是,现在这年月如果不遇上生大病,管一个人吃几顿饭,还不是小菜一碟。”

大姑告诉我,马大婶生育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但几个现如今儿子儿媳和女儿都不愿管她,厌烦她老了,没有用了。

马大婶家以前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家。改革开放的那几年,马大婶那脑子灵光的丈夫,联系村里十几个人,去深圳修路挖渠,挣了些钱。一时,万元户的一家人,呼来唤去的,大都有种自以为是的感觉。

记得有了钱的马大婶一家人,大儿子搞工程,风生水起,开的小轿车,女人一年要换几个。

二儿子在单位上是个主任,儿媳在国企上班,成了村民们教育子女的样板。

三儿子帮城里的姐姐在城里做生意。听说一年能挣二三十万,炒股发了大财。

从小刁蛮成性的小儿子四虎子,偷鸡摸狗,酒瓶不离手,一天三哥儿四弟兄的,不务正业,让一家人伤透了脑筋。

丈夫离世之际,给马大婶留了二十多万。每个儿子一人分了五万,女儿也是五万。

第二天,小儿子四虎子喝醉酒后,眯着小眼晴看到病床上有气无力的父亲,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后说:“爸爸,你给几个哥哥和姐姐都发钱了,咋没给我发呀?”

“昨、昨天你拿的不是钱吗?”马大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啊,昨天我一天没回家,一分钱都没拿啊,你们老糊涂了吧?”

“行,行,再,再给上伍,伍仟吧。”马大婶那两三天水米没沾牙的丈夫,断断续续地说。

马大婶打开身边的铁柜子,又数给了小儿子四虎子伍仟块,小儿子拿到钱连声谢谢的话都没说,屁巅屁巅地跑出了门。

丈夫走后,手头宽裕的马大女婶清楚地知道,必须再苦再累也要帮儿女们撑起这个家。照看孩子,帮助买房买车,买菜做饭,马大婶成了几个儿子家的主宰。

刚开始,几个儿子让马大婶吃派饭,一家子轮流吃一星期,马大婶一个星期付给他们五百元生活费,儿子们抢着让她去自己家。

待儿女的孩子们都上了小学,马大婶的钱就被儿子闺女们扒光了。没钱了,儿子儿媳就不待见她了。

住大儿子家,面部发黄,眼部浮肿的大儿子患肾病后,跑遍了北京,上海的几家大医院,钱没少花,还背了外债,但病还是没好利索。

二儿子家,二儿子不在时,媳妇对马大婶横看竖看都看不惯,说,马大婶做饭不好吃,碗洗不干净……等等,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离家四,五年的三儿子,一直杳无音讯。

女儿和女婿都是再婚家庭,女儿的女儿,女婿的儿子,家里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去小儿子家吧,刚出狱的小儿子,还要马大婶赞助呢。

人一生,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财,有人一生贫穷,也有人一夜暴富。

这几年,好多人事来运转,靠拆迁发了财。城镇化建设的那股强劲东风,吹进了马大婶丈夫雇人栽的树林子里,也以进了马大婶的那三间又三婑又黑的小土屋里。

村里一部分房屋和土地因修铁路被征占。马大婶家光林地赔下来可能有一两百万,还得了一套正在建设中的安置房。

天上掉下了一大笔横财,马大婶脸上乐开了花,儿子儿媳对马大婶的态度也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征迁补偿费还没到手,几个儿子儿媳都争抢着要给马大婶养老送终。今天,这个儿子给马大婶买了件毛衣,明天,那个儿媳就会提着礼物上门。

儿女们各怀心思,到谁家去住,马大婶一时没了主见。

儿孙满堂的马大婶对大姑说:“钱下来到儿子媳妇手里,几年时间吃干净了咋办?“

“庄稼怕秋里旱,人害怕老来难。”吃一堑长一智的马大婶还没糊涂。

马大婶真怕拿到钱后儿女们会用各种手法哄骗她,到时,她还会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生活下去。

马大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们几个以前干啥去了?现在又想打林地征迁费的主意了吧……”

马大婶的儿子儿媳们看到油烟不进的马大婶有了自已的小算盘,看软的不行,也都开始和马大婶摊牌了。

小儿子四虎子说:“我是户主,钱怎么分我说了算。”

二儿子说:“每个儿子都应该有一份吧。”

大儿子说:“父亲虽然死了,林地是父亲的血汗,必须给母亲多分一份,留给妈妈养老。”

其实,患肾病的大儿子知道,马大婶最偏爱的就是他。他知道能给父亲争取一份,妈妈肯定会给他。

女儿说,我户口没在村里,二哥户口也没在呀,给他分多少,就该给我多少。

马大婶家,在极端压抑的氛围中,一大家人你说你有理,他说他正确,都是冲着钱来的,眼看都要快打起来了。

马大婶对我大姑说,等林地赔偿款下来,我该去谁家好呢?

大姑曾问过我:“雅琴,你说,等马大婶的钱到儿子儿媳手里,马大婶安置房也不知何时能出来,怕到时马大婶会不会连个自已的窝都没有啊?”

“这个,还真说不好,大姑,容我想想好吗?”

我度过了一个不眠的长夜。我整夜都在想我写的这小说,我在思考这件事:等马大婶又有钱了,儿子儿媳还能让马大婶老有所依吗?马大婶的儿子儿媳还会一边依赖,一边嫌弃吗……我确实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大姑说。

【作者简介】阴汉武,男,笔名:林荫,1963年3月生于青海乐都,现退休居成都。原青海省《海东日报(海东报)、(西海农民报)、(海东时报)》社编辑、记者,广告部主任,《西海都市报》海东记者站第一任站长,新闻作品先后40余次获全国优秀党刊、全国地市报和青海好新闻一、二、三等奖奖项。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和杂文等,散见于省内外各报刊和网络文学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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