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我还是一个学生……
在六年前,也就是在世界反法西斯胜利65周年之际,红山晚报记者宁波曾经采访过一个叫葛肇溪的老先生,他出生在1930年,他的童年和青年时代是在青岛和上海度过的。建国初期,葛老大专毕业后支援边疆来到赤峰市,曾任中学、中专老师、校长。因此,抗日战争和解放时期的葛肇溪还是个学生。那么,这段风起云涌的峥嵘岁月到底会给一个青年学生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呢?相信读者朋友看完下面的这则故事会有所感动的。
下面的这篇文字,是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的——
那时我才六七岁
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我都会想起我的爷爷葛云山。
我的老家在山东省莱阳县店铺镇南葛村,这个村子有两个大姓人家,除了我们葛家而外,还有个万家的人口也不少。我们家在村子里算是个富农,有田产有车子,自给自足,小农经济。但如果遇到个歉年,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也是靠天吃饭。
北伐以后,我们家的这个地方出现了不少的散兵游勇,都是一些兵痞子。那时候还有个叫“红枪会”的帮派组织,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些人都是坏家伙,跟土匪一个样子,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村民们就自发地组织起来,成立了武装队伍,保家护院。我的爷爷因为打仗不怕死,十分勇敢,就被推举当了这种类似民团组织的头头儿。有一次,我爷爷和那些兵痞们作战时,被那些人用扎枪扎进了后背,枪尖从肚皮出来了,险些没丢了性命。我爷爷也因此出了名,被选为区长,这种职务相当于现在的乡镇长。那时候,我的爷爷已经是国民党了,他后来到南京做了官。
抗战的头几年,我的亲生父亲病死了,我被过继给了我的大伯父,他就是葛覃,抗日战争时期曾任国民党战区特派员。
芦沟桥事变那一年,我才6岁,所以对于那一年发生的大事儿没有什么印象。两年后,我上了国小,懂事了,开始感觉到一种浓浓的民族情绪,尤其是老师教唱的那首《大刀向日本鬼子头上砍去》的歌,让我至今还会激情万分。
更恨“二鬼子”
那年月,日本鬼子兵到村子里扫荡是常有的事儿,几天一小扫,半个月一大扫。这些鬼子们一到村子里就是催粮、催粮,再不就是催命了。你们现在在电影里看到的有些情节是非常真实的,那些坏蛋对中国人可真是烧杀抢掠,无恶不做的。
每当鬼子扫荡的时候,我们一家老小就会到处去藏。我们家的这个地方是丘陵地区,没有大山,根本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藏身,所以一看到有汽车过来就得跑,抛家离业的。有时候站在小山包上就能看到这些日本人的兽行,听大人们说别的村子还有人被杀了。这些鬼子干的坏事我现在还是历历在目,每当想起来都恨得我的牙根儿直痒痒。但不知为什么,在我那小小的心眼里,我更恨那些“二鬼子”,他们就是汉奸。皇军是鬼子,他们就是帮凶。这些人一划拉就一大帮,为鬼子们打头阵。“二鬼子”们最爱抢东西了,他们比鬼子们还能抢,什么东西都抢,有时候连没人要的破烂都抢,太恨人了。
有一次,鬼子们又来扫荡了,我和家长跑散了。当我跑到村口时,正好遇到鬼子们进村,碰了一个正对面。有个鬼子头儿骑着大马、挎着洋刀,看到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下了马,依里哇啦地朝我们说了一大堆洋话。旁边的那个翻译官是个中国人,他把鬼子头儿的意思告诉我们,大概是问村子里的大人们都跑到哪儿去了。我们随便说了一句就跑了。从此以后,我又开始恨那个给鬼子当翻译官的中国人了。中国人整中国人,这还算个人吗?
晚上就去“摸鬼子”
因为那时候我还太小,所以很多大人们做的事儿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当时,我们家的这个地方原本是国民党的地盘,却被日本人占领了。共产党经常在这里晚上活动,发动群众去“摸鬼子”,见到“二鬼子”就用石头砸死,挺解恨的。因此,鬼子是见到国民党也抓,见到共产党也杀。
记得那时候,我们村里的大人们不知从哪里搞到一门前清时的大炮,就用大车轱辘推到了村口,装上火药和铁蛋子进行了试射。当听到这门大炮“轰”的一声响时,我们小孩子高兴得都蹦了起来。尽管这门大炮是对抗不了日本人的那些洋枪洋炮的,但也的确是够振奋人心了,尤其是我还为此兴奋了好几天睡不着觉。
后来,我们这个地方的绝大多数抗日组织都加入了共产党。现在想明白了,这就是个人心向背的问题吧。
日本鬼子被炸了
1945年,小日本鬼子终于投降了。对于这样一件大事儿,我们的那个小村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只记得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从大人们的口里听说到一种美国制造的“大炸弹”,说是这种“大炸弹”太厉害了,把小日本给炸了,让鬼子们也遭了大殃。
现在知道了,这种所谓的“大炸弹”其实就是美国人投到日本本土上的那两颗原子弹。
抗日胜利后,我的大伯父葛覃成了青岛市的接收特派员,他坐着飞机从南京直飞青岛。我那时也要到青岛市里去读初中,就从家里步行80里地来到即墨,大伯父派去的专车正在那里等我。
国民党军队进驻了青岛,美国大兵也跟随其后。记得1945年9月初的一天,青岛市搞了一次大型的庆祝会,规模非常大,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也就是在那次的庆祝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美国大兵,当时也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开的那种十轮大卡车可是够气派的了。
刚到青岛之初,我能看到大量即将被遣返回国的日本人。记得有一次,我看到几个日本小孩子要过马路,忽然冲过来几个中国孩子,他们一边喊一边丢起了石头:“打,打这几个小日本崽子,谁让他们打咱们了。”而那几个日本小孩子一看这阵势,连忙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用中国话说:“别打我们了,我们马上就要回国了。”
还有一件事儿让我记忆深刻。有一天,大约是九月初秋的样子吧,我与姐姐正在街上走着,忽然发现有大批警察在一个垃圾箱旁忙活着。一问,知道这里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我和姐姐都很害怕,不敢靠前了。第二天,报纸上有对此有了披露:原来被杀的是个日本姑娘。她不愿意被遣返回日本,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中国小伙子,但她的那个日军哥哥却坚持要带妹妹回国。妹妹坚决不同意,哥哥就残忍地举起了屠刀。他的意思是“你不回国也不能让你给中国人当老婆”。后来,这个哥哥还是被逮捕了,很多中国人都把他团团围住,要打他,撕碎他。有的中国人还骂他:“你杀了不少中国人,没枪毙你就算饶了你,你还杀死你的妹妹,真是猪狗不如了。”
唉,现在想想,这几个日本小孩子和这个日本姑娘也挺可怜的。
我开始在青岛崂山中学读初中了,我所读的课本中此时就出现了“戡乱”的字样。这时候,我的表哥告诉我,千万可别信课本上的鬼话,那都是骗人的,国民党要完蛋了。解放后,我才知道,我的表哥竟然是中共地下党员。
其实,从我大伯父当接收特派员这件事儿上,我也能看得出国民党内部派系矛盾十分严重。所以,我也就听了表哥的话,留在了大陆,没有随大伯父他们去台湾。注:封面图即为葛肇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