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听】《鹧鸪天·博山寺作》宋代,辛弃疾
鹧鸪天·博山寺作

【宋】辛弃疾
不向长安路上行。却教山寺厌逢迎。
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
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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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不在往帝都的路上奔波,却多次往来于山寺以致它都厌于逢迎我了。在有味与无味之间追求生活乐趣,在材与不材之间度过一生。
我宁可保持自我的独立人格,也不趋炎附势猎取功名。走遍人间,过了大半生还是走上了归耕一途。松竹是我的真朋友,花鸟是我的好弟兄。
注释

1. 鹧鸪天:词牌名,又名“思佳客”等,双调五十五字,上、下片各三平韵。
2. 长安路:喻指仕途。长安,借指南宋京城临安。
3. 厌逢迎:往来山寺次数太多,令山寺为之讨厌。此为调侃之语。
创作背景

辛弃疾长居带湖期间,常往来于博山。其词作中与博山有关的有很多首。这首《鹧鸪天·博山寺作》作于宋孝宗淳熙九年(1182)之后辛弃疾闲居带湖时期。
赏析

“辛弃疾——”
他反复吟诵着爷爷取给自己的名字。
夜风烛影间,爷爷的面目依稀可见,可如今的自己,却只有抚髀兴嗟的份,和那个马踏漠北、封狼居胥的霍去病相比,他难企项背、自叹不如。
一转头,壁上吴钩,殷殷有声……
南宋孝宗淳熙九年(1182)年,他四十二岁。由江西安抚使改任两浙提点刑狱公事,却因台臣王蔺的弹劾,被免官罢职。
被迫闲居的他,只得寄情于青山明月之间,远离官场,以松竹鸥鹭为友,开启泛舟带湖的退隐岁月。
词的首句,作者以“长安路”象征自己的事业功名,可又说“不向长安路上行”,正是拒绝为富贵荣华俯首奔忙的意思,可这位曾经只身探营、单骑俘虏、创飞虎军、上美芹论的文武全才又何尝不想驰骋沙场、杀敌建功呢?
那时的他,千骑拥春衫、长亭解雕鞍;
而今的他,牢骚赋万卷,刀剑化耕蚕。

就连面前的博山寺都懒得逢迎自己,无奈,只得在这味无味处、材不材间,求得片刻欢愉,潦草此生了。
上阙后两句语出《庄子》,对仗工整,可联系前两句来看,作者看似淡泊儒雅,实际却是“正话反说”,怨辞巧讽,倾吐被闲置的不平之愤。
一心收复故土、策马斜阳的勇将,怎会愿意在这山塘茅舍之间,蹉跎一生呢?
可是,一个沦于外邦的“归正之人”,是不会被朝廷真正信任的。
江南,暖风熏得游人醉;江北,易水萧萧西风寒。
眼见满座的貂蝉贵客、苑外的麒麟高冢,他只得一笑出门去,图剩,千里落花风。
四年前,他在醉吟风月时,高声质问“人世几雌雄”(《水调歌头》);
四年后,他在湖风晓月处,厉声断喝:“宁作我,岂其卿”。
昨日,是人事掣肘、门户相黜;
今天,是壮志难酬、报国无门。
浮光掠影的背后,照见的,是宁学躬耕、不屈始志的本心、
过片起句,作者便表明心志:绝不屈附公卿而求取名声。内容上和首句的格调一致,结构上形成呼应。
“人间走遍却归耕”,一个“却”字,写明自己对官场的厌弃和不满,同时也有着“绚烂至极归于平淡”的洒脱,和苏仙一样,他也曾尊陶潜为师,并于贫贱之处写下“若教王谢诸郎在,来抵柴桑陌上尘”(《鹧鸪天·晚岁躬耕不怨贫》)的句子。
如今真的把一竹一松作为朋友,把山花山鸟看成兄弟,岂不是了了一桩心愿?
可是,他真的能放下这心底的万里江山吗?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如果真能放下,辛弃疾也不会如此自嘲自解了。
再看这词中的山鸟松竹,其中的心酸苦楚,自不待言。
金戈铁马俱成一梦,遗民志士泪尽胡尘。
剑,只能出鞘在诗文里……
两宋之间的词,因其抑郁之气,读来常有千钧之重,如骨鲠在喉,让人不吐不快。
可真要吐出来,却总会让人气得怒发冲冠,悲得涕泗滂沱。
山河千里,轻轻一叹,即成废墟一片。
再回忆起,辛弃疾三十几岁时的话:“仇虏六十年必亡,虏亡则中国之忧方大。”意思是:“金国六十年后肯定灭亡,但是金国灭亡后,南宋才面临那真正的大患。”
这“大患”指的是蒙古。
果然,六十二年后,蒙古灭金。
南宋岌岌可危,稼轩一语成谶。
这样的“神预言”该是怎样的军事奇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