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娘的爱

姥娘是今天才知道我母亲被弟弟接回去的消息的。表弟媳妇搀扶着她，拄着拐杖，气喘吁吁。

　　“姥娘！”我喊了她。她泪眼汪汪地望着我，“我才知道，才知道，都不告诉我！”我忙扶姥娘进了屋。“回来了啊，大妮啊，住了这么久啊！”

　　母亲听见是俺姥娘的声音，应了声，“住了三个月呢。”

　　扶着姥娘坐在沙发上。表弟媳妇说，咱姥娘啊，一听说俺大姨回来了就坐不住了，非得来。姐，你是没见，咱姥娘一路跑着来的。我搀着她，让她慢点慢点，又不远，不急。她就是不听。

　　“想俺娘了吧。”我笑着问姥娘。

　　“我一直想去，都不让去。做梦都梦见我坐上车了，要去你那里去找你娘，下车又找不到路了。好几次梦见你跟我说，姥娘，俺娘回来了。还真是回来了！”

母亲只是听着，没有再说话。她的右手不住地扯着衣服。

“就住这个屋吗？”

“点炉子了吗？”

“晚上就你娘一个人吗？”

“想解手了咋办？

“晚上会不会冷？”

……

姥娘不放心地问这问那。

　　“姥娘，你就放心好了。以后不要一个人跑来了，虽说不算远，可也不近啊。八十好几的人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就是，姥娘，你把自己照顾好了就是为子女减轻负担，就是为子女好。”表弟媳妇接过了话。表弟媳妇人不赖，心肠也好。

　　“知道你挂着俺娘，我理解，天底下没有一个母亲不挂着自己的孩子！可您都82了，俺娘也60了，俺娘有俺们，俺们不会不管她。”

　　我知道话说的有点重了，可真是不忍心啊。母亲出院后在家住了28天，姥娘一天不知道要跑多少趟。早上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粥，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来给母亲喂饭，按摩，给母亲端屎端尿。她天天盼着母亲突然就好了，突然就会走了。我虽然一天一趟，每次送走儿子，收拾妥当之后，才骑着电动车出门。我家离母亲家三十里路。所以，我每次赶到之后，姥娘已经早早给母亲喂过饭了。

　　姥娘眼睛湿润了，“妮啊，啥时候能自己走啊，能爬也行啊。”

　　……

　　2005年，母亲摔碎了膝盖，跌倒在地。是姥娘发现了她，并打了电话，救了母亲。姥娘抽空就过来帮我，给我母亲端屎端尿。有次，姥娘见水瓮没水了，还给我母亲担水，就那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一步一步担回了家。那年，姥娘72岁，我母亲50岁。

我陪着母亲在医院住了半月，母亲做了手术，打了石膏。出院后好长一段时间，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石膏太沉，我根本就搬不动。每天给母亲喂饭，端屎端尿，还得去地里忙农活。那段日子啊，太沉重……

后来，拆了石膏。母亲像是婴儿学步一样，慢慢又能走路了。这次，母亲也常提起，说是拖累了我。我常这样安慰她，你看，那次就只有我在医院陪着你，慢慢地你就好了，就会走了呢。这次也一样，我也一步不离地陪着，一定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

　　我擦着护手霜，问母亲要不要。她说，来一点。我抹一些在她的右手上，帮她擦好。问她，香不香。她说，香的，你们年轻人用的都是好的。我微微笑着。母亲说，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我愣了下，还真没觉得今天有什么特别。母亲说，今儿是你奶奶的祭日。难得遇上了，就给你奶奶去买点烧纸吧。我应着，给了弟弟钱，让他一并去买了。奶奶是在过完生日之后俩月去世的。临了，她把屎弄了一墙，对儿媳妇说，我作孽了，糟蹋你们了。母亲有时也说，死了就好了，不受罪了，也不糟蹋孩子了。我不喜欢听母亲讲这些话。她一讲，我就发疯似地训她。我不愿意她说那个字，好可怕。

　　姥娘说，最近身体也不好了，心脏出了问题。舅舅跟我说过，自从我母亲病了之后，姥娘整夜整夜不睡觉，叹息声一声接着一声。舅舅问她咋了，哪儿不舒服。她说，心里难受。舅舅还说姥娘最近很害怕身体出现问题，每次给她拿药都嘱咐要最好的。

　　记得以前，姥娘跟我说过，说人死如灯灭。她说，她都八十好几的人了，不害怕死。可现在怎么就害怕了呢。

　　我想，我知道，姥娘肯定是放心不下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