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 耀

         “老G，你在这里啊，也看不到你人影子了。”门口一声高喊。我抬起头来，认真地看了来人。笑着问：“你好”，说真的，我没有认出来他是谁。他见我一脸的懵逼，接着又说：“我说你们这些衙门的人，就是贵人多忘事。”

         我说：“没有，我这人记性就是差，经常忘记自己的电话号码，自己的生日，有时问我老婆，今年我多大了。”

        他说：“你这样年轻，哪里可能这样，哄我。你这个人也不喝酒，不然可以经常聚聚。

        我说：“我的确不喝酒”。

        他又惊天动地哈哈大笑：“男的见到男的要喝酒，见到女的要握手。我们还是要多喝酒。不然下次还是不认识我。”我讪讪而笑，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那人说：“前年我们一起在你学生陈XX那里吃过饭，我姓刘。”看着他粗壮而短脖子上的粗壮金链子，若大年纪，也剃了个桃子头，也有点像马桶盖头。经常熬夜把他脸巴子搧得浮肿，酒在他眼睛里啃出许多血丝。

         哦，我隐隐约约地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因为承包一个乡下砖窑场，后因为拆迁，得了一些钱。学生喊我吃饭，请他作陪。人一有钱，就张扬，一张扬，就不知道天多高。在饭桌上只听见他一个人讲话，那时以认识某镇长、某所长为自豪。

      当时他穿着一件空荡荡的西装，身体好像空虚的很，没有现在这样丰满，皮鞋缝里全部是泥巴。那时流行搽摩丝，头发像一根根钢丝曲在头上，油腻腻的感觉。一看就是农村那种，手里有几个钱，装大尾巴狼的主。

        说到该镇某领导，马上拿起电话就打。其实大家都与这些领导不认识，他自顾自地与领导说一通，然后把电话挂了。那时刚刚拆迁，可能还没有认识城里一些大人物，只能以认识这些当地官员作为炫耀的资本。那个模样就像阿Q当年说，我以前比你阔多了的样子。

         记得当时我很不自在，不是嫉妒，也不是眼红。主要是此君嘴里的饭喷得到处都是，菜碗里、我脸上、茶杯里，我只得用手捂住碗。为了装文雅，他还把痰吐在盘子里。反正他滔滔不绝，说着把哪个所长、站长、乡长喝倒的英雄故事。

        请客的学生私下反复给我道歉：老师，别介意，这人很爽气，不是坏人。我说没事，我知道他不是坏人，理解。人一发财就齁不住，我只是觉得与这些人在一起没有话说，很尴尬，难为了你这顿饭了。学生听这样一说，也就释然。

         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今天浪到我这里来了，竟然还记得我。他往我面前一坐，掏出一盒黄金叶香烟，抽出一支扔给我。我说不客气，我拿出红塔山。他说：装！抽这种烟。我说我习惯了。

         他说，昨天和XX局长在一起吃饭的，这个鬼的酒量真大，搞不过他。我说谁呀，他说连他你也不认识。我说，我在单位，四门不出，就搞搞材料，哪里认得这些大人物。

        他又说，昨天去某领导办公室，他还是老样子。他与这些部门领导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他介绍的样子，外人看来，好像我们都是经常一起玩的老朋友似的。其实他说的这些领导，我平时见到他们都非常抖呵。走路都绕得远远的，很敬畏。没想到这个烧砖的拆迁佬，没两年就与这些大领导混得这样熟络。

         后来，我就开始观察周围的人，原来这种情况还特别多。特别是饭桌上，有些人只要提到某些大款或大官，拿起电话立马就打。生怕别人不知道，声调还特别高，无非是哪天请你喝酒啦、最近看不到影像、听不到声音啦之类的问候。有些人只要一发迹，或官或商，就喜欢炫耀。

       为官的炫耀与老板的友谊，为商炫耀与官的交集。互通有无，相互提携。

         还有一些人，因为拆迁有些钱，又没有甚本领，手里握着大把钞票，无所事事，就到各个部门转。吹吹牛逼，调侃段子，遇到一些同类，相见甚欢，于是酒桌上再唠嗑。各得其所，想喝酒的过下酒瘾，嘴馋的解顿馋，这些爆发户们又多了吹牛的资本。

         当然，这只是炫耀的一种类型，还有很多。诸如自我炫耀、相互炫耀、炫耀别人其实拐弯炫耀自己，炫耀子女、炫耀亲戚，炫耀家产、炫耀地位，实在没有炫耀的，就炫耀同学、亲戚的亲戚、同学的同学。你讲什么，他都拉到自己身上来，炫耀一番。其实别人对这种炫耀都讨嫌，只是心里还存有一些涵养和羞耻，没有说出来罢了。

       如果真的有本事，不要炫耀。出水才见两腿泥，酒香不怕巷子深。吹牛逼谁都会，就看谁的脸皮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