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扫地人

剧院扫地人（小说）

                  颂明

1990年，姗姗来迟的春风终于把温暖送到了这座北方小城。

柳树醒来了，吐露出嫩黄的芽儿。

鸟儿开始恋爱了，叽叽喳喳地唱着情歌，在枝头上、电线上，此起彼伏地应和着。

小青年们也都亮起了歌喉。男孩女孩在田野，在街巷追打着、嬉笑着唱着草蜢的《失恋》，扭动腰肢唱着刘德华的《再会了》，或者卷着舌头似是而非地学Beyond的粤语歌《光辉岁月》。

刘滢是希望中学的音乐老师。她在学生的鼓动下筹备着“春之声校园卡拉OK大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缺一个点评嘉宾。对学生来说，老师缺乏新鲜感，他们都希望有一个专业人士来为他们的歌唱作点评。

刘滢老师很为难。要从外面请个专业人士需要一笔不少的钱，而学校最缺的就是钱；不请，学生就会很失望。左右为难的刘滢老师突然想到了一个街坊敬伯牙。他在剧院做了20几年的扫地人，点评歌曲却很内行。每当刘滢老师对歌曲情绪拿捏不准的时候常常去请教他。他总能一点就通。

“我能行吗？我是个扫地的。就怕学生瞧不上吧？”听了刘滢的请求，敬大爷也很为难。

“没事的。你一般都是夜里工作的，学生哪会认识你呀？我带你去做个发型，再借一套西装，捯饬捯饬。说你是大学教授也不为过。”

“那好。我就扮一回教授。就当演戏了。我做梦都想登回台哩。”敬大爷感到很兴奋。

卡拉OK进行得很顺利。敬大爷要在决赛场作精彩点评，好让校园歌手们都知道自己唱的好在哪里，差在哪里，输赢口服心服，今后也好进步。

下一场是周晓皎VS田良友。周晓皎爸爸是包工头，为了周晓皎学音乐家里舍得花钱，上过不少培训班。田良友天生一副好嗓门却家境贫寒，父母都出去打工了，跟在爷爷身边。

周晓皎演唱了粤语歌《轻抚你的脸》，全场欢声雷动。

田良友用地方话演唱了《梨花又开放》，把师生们都给唱得泪流满面。

敬大爷喝了口水，开始点评了：“周晓皎同学的歌唱技巧比较全面，一听就知道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但是，你的歌没选好。这是张学友的原唱。你的粤语是硬模仿的，没有人能听懂你在唱什么。表面上热热闹闹其实观众什么也没得到。田良友同学的《梨花开又放》没有技巧却是用真情在唱，嗓音纯净清澈，入情走心，浑然天成，唱出了歌曲的精髓，可以算得上是天籁之音了。”

站在台上的周晓皎的脸挂不住了，她突然冲到嘉宾席前猛地一拍桌子，用手指着敬大爷说：“你当我不知道你是谁吗？你就是剧院的扫地老头！你懂乐理吗？你懂粤语吗？原本我是碍着老师的面子才没揭穿你的。没想到你竟敢在这里满嘴喷粪、胡说八道。”

台上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刘滢老师彻底傻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跳上了台。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家乡走出去的著名歌手朱茵鸿。他可是家乡人的偶像和骄傲啊。

先是有人喊了一声：“朱茵鸿！”接着全场有节奏地齐声喊了起来：“朱茵鸿！朱茵鸿！”

朱茵鸿向大家挥了挥手，先走到嘉宾席毕恭毕敬地向敬大爷鞠了个躬，然后拿起了他面前的话筒说：“同学们。我这次是专程回来看望敬伯伯的。他是我的恩师。刚才敬伯伯的点评可谓是言简意赅、鞭辟入里、金玉良言、字字珠玑。是的，敬伯伯是剧场里扫地的，既不懂乐理也不懂粤语，可他会听歌，他在剧场听了20几年的歌，他是听歌的行家。我小时候在剧团学歌。金伯伯曾经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你要记住。外行说你唱得好那才叫真好。’就是他的这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我们唱歌就是唱给老百姓听的。如果老百姓听不懂，不喜欢我们的歌，那我们唱歌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就是牢牢记住了这句话走出了家乡，走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的。要想做个好歌手，首先得学会做人，做个好人。伯伯的这句话够我受用一辈子。我就是要努力让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听懂我的歌，都喜欢听我的歌！”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周晓皎却红着脸低下了头。

2020年11月23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