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活命

秋末冬初，是大闸蟹盛行的时候。

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依山傍水的小村庄，是我们的人间天堂。暑假回老家，一定会三五相约下河捉螃蟹，高高的挽起裤脚，光着脚丫，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翻开每一块半大石头，侧眼细看里面有没有“宝藏”，偶尔遇到一两个黄豆大小的小螃蟹，便丝毫不用顾忌他张牙舞爪的钳子，任由他在自己的手掌心儿里挠痒痒都乐此不疲。若遇到中等的，就再不敢掉以轻心了，那被挥舞的大钳子夹住可真的不是闹着玩的，至今我还记得以前那个调皮的小伙伴手指被夹流血的惨相。如果遇到圆肚子的，我们便会不约而同的放生了去。回家前，一定会把硬硬的壳剥开，在清澈见底的小溪里，把黄灿灿的内脏冲洗得干干净净。一路欢呼雀跃跑回家，放在炉子上，撒点盐，来回翻翻，直到焦黄，便一股脑塞在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丝毫不顾硬邦邦还带着毛刺的螃蟹腿随时都可能把嘴戳破，只觉得酥酥脆脆，味道很香。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其实，那金黄才是最珍贵的吃食。

而今再见螃蟹，已到深秋。朋友从远方邮寄过来，看着泡沫盒子里一只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个头比小时候见的大了很多倍，他们的眼睛鼓在头顶上，小到几乎看不到。给母亲留了大多数，只拿了两只回家。

15分钟清蒸，一只肥美飘香的螃蟹上桌了，迫不及待的品尝着从大腿到腹部的小嫩肉的时候，似乎也早已经忘记了起初它活蹦乱跳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蟹黄的美味似乎总也不及小时候的咸咸的小螃蟹吃得香。

今天回家，突然想起它，想看看落单的螃蟹在如何排遣寂寞，却发现，它——逃——跑——了！对！在厨房转了一整圈，都找不到。静静细听，才发现橱柜角落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果然，这小家伙缩在这里。我与它四目相对，发现它的眼睛真的太小了，嘴里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泡，纹丝不动却又虎视眈眈，看着它缩在前面随时准备出击的大钳子，我更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在对视的过程里我也愈加心虚，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它，或者就这样放生自由自在也很好？可是，我又真的很担心，多年后，突然在哪个角落里，发现一只被活活饿死的螃蟹，岂不更是罪过。

我纠结无比，走了神。

它可丝毫不放弃任何一个逃生的机会，侧着身，在橱柜底边寻找可乘之机，这可真的是一个聪明的家伙，调整了几次身姿，我竟也不忍心打扰，听着滋啦滋啦的滑动柜壁的声响，看着它终于成功的钻到了柜子底，心底里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快乐，甚至是一种解脱。

厨房里，放了一盆干净的水，还有一现撮干虾米，等待着它出来，亦或，想象着它从哪个小窟窿逃走了，永远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