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姐读女人之7:我的干妈

干妈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认我这个干女儿的时候,我十二岁,那是将近四十年前的事了。

1976年的湖北随县(现在的湖北随州),父亲,干妈,干爹在一个部队里工作,爸应该算是他们的领导,不过,俺干妈,干爹在部队医院里工作,我们两家隔着一条斜坡,我上学的时候是一定要经过他们家的家门的。

干妈家门口有拐枣树和槐花树,遇到拐枣成熟的季节,会用一根棍子绑着一个特制的弯刀,把那些拐枣砍下来,有点甜,也有点涩,干妈的手最巧,槐花下来的时候,她会弄一碗槐花粥端了过来,好吃得不得了。

干妈的小儿子,我叫他三哥,每天早上要到部队的食堂打馒头,还要买皮冻,每天是一定要走过我家的后院子的,不知为什么,现在想起来的还是三哥从大雪纷飞的食堂走过我家门口的样子,仿佛记忆已经定格。

我记得有一次我班上的同学欺负我,我好难受的去告诉他,他一脚踢开我们的教室的门,见到男孩子就是一巴掌,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当地的男孩子在干妈儿子走后惊异的眼神,还有:“以后再也不敢说她坏话了,她会让野男人来打我们!”

我们家里当时住着四位成员,可以勉强拖着一条腿拄着拐杖的70多岁爷爷和同样也是半身不遂躺在床上的,比爷爷大三岁,已经快80了的奶奶,再就是父亲和我。妈妈和姐姐在武汉,哥哥已经下乡,只是在每年的过年全家才能聚上一聚。

13岁的我每天事到挺多的,每天6点起床,把炉子生着,拿着钢筋锅翻三座山去部队的家属食堂打饭,回来的时候在豆腐坊里买上两块水豆腐,给奶奶喂完早饭后收拾书包去上学,中午回来的时候在山坡上检点树枝回来好给奶奶爷爷烧火炕(为了爷爷奶奶取暖,父亲特地为他们砌了一个北方才有的火炕)。

父亲的自留地里有些长好的蔬菜,我一般会弄上一点来做午饭,父亲一般不在家吃饭,但如果他在家,躺在床上的奶奶会让我多炒一个菜。下午回来后,一般要给躺在床上的奶奶擦洗身子,全弄完之后,开始缝补从服务社里领来的劳保手套,十个手套缝好,可以赚5角钱,我针线活不好,干妈是爷爷的医生,每每看到我,总是好怜爱地帮我把一些没有对好的针眼对好,码整齐。

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吃饭的时候老是问我为什么没有豆腐,父亲最喜欢吃我烧的豆腐,但父亲老是忘记给我钱,他又严厉,我从小就不怎么敢跟他说话,我的那些有限的缝手套的钱一分不错的全贴在家里的买菜支出上,一旦没有了,我就开始发愁,有一次我被父亲逼急了,说实在是没有钱了,父亲很平静的告诉我,没有钱了就说啊,那以后我才开始敢跟父亲要家里的伙食费。

回头想来,父亲一定也努力过跟我亲近,我记得他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问我他换的一套蓝色的床单好看不好看,我怯生生的拍父亲的马屁说好看,其实开始那套鲜亮的是我买的,我觉得特别好看,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还铺在床上躺在上面享受了半天,父亲回来后觉得太亮了于是换了一套,他试图温暖的对待我,但我确实对父亲只有畏惧,只想少接触。

干妈每天要来给爷爷扎针灸,一来二往的就熟了,父亲是领导,平常也好严肃,她和父亲的话也不多,但只要看到我,就问长问短,甚至总是端了家里的菜来慰劳我,看我身上穿的单薄,就自己买了毛线给我织了一件红色的毛衣送来,那时候,干妈在我眼里比我自己的母亲还要能干和温暖,母亲远在武汉,因为生病,心情也不大好,每次她到随县来,我都很害怕她会哭,母亲在外人面前是开朗大方和阳光的,但那时候我看到的却是更多母亲忧伤的那面。

干妈有一次和我一起去看露天的电影,边看电影边打毛衣,那毛衣不是平针,是很多花样,但她都可以看着电影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打,偶尔也会有错针的时候,干妈就会用自己带的小手电看下毛衣,再接着打。那毛衣全是扭着花的,我总把它穿在外面,只因为它,太漂亮了!

因为太羡慕干妈的能干了,后来我效仿她也学会了边看电视边打毛衣,打出的毛衣可以当时就有人想买,那是我唯一可以炫耀的女工,其实还是因为对干妈内心的欣赏和崇拜。

有一次家里来客人,父亲一着急,叫我去找干妈要几个菜,干妈丢下家里的家务就跑了来,不一会就弄了好多,父亲让她一起吃,干妈口头答应着,却摸了摸我的头从后门回家了,我那时候已经有点懂事了,知道干妈是怕影响不好,估计有点拍领导马屁嫌疑,其实我长大了才知道,父亲的官也不大,但干妈也是军人,军人有着军人交往的分寸吧。

有一天早上升炉子,不知道怎么也点不着,烟熏得我在后门的栅栏里哭了起来,干妈正好路过,把我搂在怀里,我哭哭啼啼地说我想妈妈了,干妈把我眼泪弄干后说:"就做我闺女吧,我正好没有闺女"

冬天的早上我老是起不来去打饭,干妈就会叫三哥叫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老是三哥去食堂打馒头,不过部队食堂真的不错,这也就是我一直喜欢吃食堂的原因。

有了干妈的好处太多了,经常可以不用做饭,干妈弄好了端给奶奶爷爷,而我在干妈家里吃饭,干妈的葱花鸡蛋面好香,干妈的粥也好吃,干妈带我去看电影,还是干妈告诉的我怎么解决我13岁第一次遇见的每个女人都会遇到的麻烦……

爷爷奶奶最喜欢干妈了,干妈永远是那样的耐烦,记得有一次爷爷跟干妈发脾气,“你第一次来扎针灸就说很快会好的,怎么扎了这样久还不好”干妈不骄不躁,还是再说,会好,会好。

奶奶右手右脚瘫痪后,看见家里的事做不了,我做得又毛手毛脚就着急,她是一边骂我一边还要交代我做,我记得她要我给她做装老衣服,要我去部队的小商店帮她买布回来,我那时根本不懂奶奶的心思,买了一次又一次,记得我买的一个碎花的布给奶奶的棉袄做衬里,奶奶说我想让她以后变长花蝴蝶,“这个死丫头片子,就是诚心的害我”干妈正好来家里给奶奶看病,正碰上奶奶气不打一处来的说我做的针脚太大,干妈说奶奶,孩子还这样小,已经够难为她了。

1978年,我已经14岁了,父亲转业回武汉,我们要离开随县了,去武汉的车在外面等着,我跑去干妈家,门紧闭着,我跑去干妈的卫生所,说干妈下连队了,那是79年的夏天,我坐在有雨篷的部队大卡车里,在雨中,望着车骨碌压下的泥巴印,不禁掉下泪来!

干妈和干爹后来也转业了,他们去了沈阳。临到沈阳前,干妈特地到了武汉来看我,在公共汽车上,干妈和我靠在一起,聊天的情景,历历在目。

所幸多少年来,我们和干妈家的来往就没有断过,孩子们之间走动的也很勤,甚至干妈的孙女也跟我有种天生的自来亲。

有一年,干妈的大儿子到湖北来,我特地陪着他去了随州,在瑟瑟作响的拐枣树下,在自己住过的房门前,干妈的大儿子对我说:"我妈想你",大哥的话,让我再一次凝噎。

这张照片后面的山就是随县的独角山,年少的我就是在这条大坝上发呆,也就是在这里,我有了我懵懂的初恋。

学习,工作,成家立业这些事情可以让时光在不知不觉中飞逝,甚至已经没有时间去想那些给过我们爱的人,成为个体户以后更是为了生存,每天把自己安排得满满的,突然有一天,我什么也不想做,我想放下一切仔细思索下我的下一步该怎么走,那段空闲的时间里,我决定特地去看看我的干妈,了下我多年的心愿。

2000年的那次特地看干妈,要我很是开心,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在那短暂的时间里爱我怜我疼我的干妈,让少年的我,享受到了一份特别的温暖。

2005年的东北之行,我们到沈阳的第一站就是干妈的家里,谈到往事,大家都兴奋无比。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干妈的文章,一直就没有时间,突然有一天不知为什么有种强烈的愿望想写出来,于是抓紧时间写,放在了那时的博客上,然后给我的三哥打电话,我知道干妈不会上网,想让他打印出来给干妈看看,电话的那头三哥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答应了,我知道他很忙,可能会觉得这点小事容易忘记,也没有怎么在意。过了几日,还是忍不住给干妈打电话,想问下干妈看了后怎么感觉,但是一直没有人接电话,于是再次找到三哥,三哥告诉我,干妈就在我写文章的那段日子去世了!

再次回顾这些文字的我,又是泪流满面了,干妈,因为岁月时空让我们只有相处的那一段短暂的缘分,毕竟那时候我还小,而且后来我也在慢慢的长大,我们毕竟隔着好遥远的距离,但您一定知道,我们共同属于的这艘生命列车里,您,确确实实拥有一个我这样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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