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柴虎/二丫

除了那个穷鬼，你嫁给谁都行！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冒着光。

二丫跺着脚，白了娘一眼说，非他不嫁！

昨天下午，爹给二丫电话，二丫不接；娘给二丫电话，二丫不接。弟弟急了，直接到单位找二丫。弟弟说，姐，明天是娘生日，回家一趟吧。二丫阴着脸，微微抬起眼皮，说娘是你娘，要回你自己回，我没空！

二丫吃早餐的时候，坐在她斜对面的是个皮肤白嫩的少妇，怀里的小孩又哭又闹，会意的她掀开衣襟，沉甸甸的“白木瓜” 弹出来。小孩的头又拱又钻，喃喃几声就对接上了。二丫心说，周边男人这么多，你竟然这样若无其事，服你了。二丫吃完粉，摇摇头，上班去了。

一大早，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右手拄着拐杖，左手牵着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正步履蹒跚地向二丫窗口走过来。老奶嗫嚅着嘴唇说，我要给我仔交养老保险。把身份证号报给我。二丫淡淡地说，声若蚊蝇。老奶侧着头，右手很努力地在耳朵上搭一个棚，最后还是摆摆手。看到二丫不耐烦的表情，门卫老张看在眼里。老张走到窗口对二丫说，这老奶跟我同社区，她的儿车祸大脑有毛病，担心他胡乱出走不安全，她走到哪里都带上他。她耳朵不灵，麻烦你说话大声点。另外，她老年痴呆，有什么吩咐的，麻烦你用笔写给她，拜托了，年轻人。

看着老奶布满血丝的双眼，二丫想起自己的娘，胸腔又燃起了一团火。不要把家里的火带到办公室，这是领导大会上多次强调的，二丫心里明明白白。二丫拿起笔，在纸上留言:因为你记不得身份证号，业务无法办理，请回家带身份证来。

养老保险办结了，可是老奶没有走的意思，两眼呆滞地盯着二丫。二丫友好地大声问，还需要办理什么吗？如果没有就回家吧。老奶喘着气说，帮我查一下看他交了多少年了。二丫说，实缴的去年和今年而已，有六年欠费。老奶两眼发直了，右手抖得像被电击一样，我印象中好像实交七八年了吧，年年交，没有欠费呀。系统里面确实显示欠费，如果你确定以前有过缴费，请把缴费的相关材料给我，我帮你完善。二丫边说边写，把纸条递给老奶。老奶牵着儿子走了。望着她颤巍巍的背影，二丫眼眶红了，叹了一口气。

二丫下班回家，步履匆匆。在车站右侧的大榕树下，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映入她的眼帘。没错，就是早上那个喂奶的少妇。她坐在石墩上，衣襟掀开着，胸前白花花的一团，小孩在如痴如醉地吮吸。二丫凑上前去，礼貌地说，大姐，怎么又是你？少妇愣了一下，面带微笑打量着二丫。少妇说，今早这个奶痴鬼总填不饱，漏车了，只能等下午最后一趟。二丫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从皮包里拿一把纸扇递给少妇，说天气热，拿去用吧。

走到车站正门，二丫邂逅老同学二狗。小学四年级，二丫十一岁。有一次跟娘去地里捡黑豆，二丫奶瘾来了，情不自禁地拽娘的衣角。会意的娘走到大石头后面，掀开衣襟，让二丫解解馋。二丫正在急不可耐时，不远处的山上传来“啊啾啊啾”的怪咳声。不是别的，正是捣蛋鬼二狗。在学校，二丫一系列的不雅外号接踵而至。什么恋奶王呀、吸奶鬼呀等等十几个外号都是二狗一手杜撰。每每二狗挤眉弄眼幸灾乐祸时，二丫牙齿咬得咯咯响。

二丫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自己的楼下。二丫没有上楼，径直向自己的宝马走去。

赶到老家时，夜幕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村庄。老家的大门紧闭着，四周的夜虫唧唧在唱，一丝亮光也没有。二丫急了，马上拨打弟弟的手机。弟弟说，娘和爹在我车上，晕车不说话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娘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黑猪排骨，还带着土鸡，今天晚上在你家团聚，哦，对了，娘还说，今晚姐夫一定要过来，她想见见……

二丫像一座木雕泥塑倚着大门，一股轻柔的夜风拂面而来，暖暖的，像娘温厚的手在摩挲着自己的脸。二丫鼻子酸了，两行热泪吧嗒吧嗒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