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筑|除了赛博朋克,科幻电影里的未来建筑还可以是什么样的?

电影:银翼杀手 2049

(图片来源:https://www.syfy.com/syfywire/futurists-grade-blade-runner-2049s-vision-of-the-future)

提到科幻电影,就不得不提到'赛博朋克’,这种通过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高耸的高楼大厦、具有东亚特点的涂鸦和店铺招牌、黑暗的雨夜、悬浮的飞行器等元素描绘了一幅未来城市的街景,这种具有未来感、科技感、末世情节的设计美学近几年火爆了全网,关于赛博朋克风格的游戏、视频、调色教程等等层出不穷,但是赛博朋克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这种风格的未来建筑如此受欢迎,科幻电影中对于未来城市的构想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游戏:赛博朋克 2077

(图片来源:https://www.nytimes.com/2020/12/19/style/cyberpunk-2077-video-game-disaster.html)

「 一 」
赛博朋克的起源

赛博朋克这一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之间,受到新潮科幻小说运动的影响,那时,社会发生巨变,科技经济在战后飞速发展,阶级间的差距也愈来愈大,与早期16、17世纪的作家对未来城市的乌托邦式描述不同,新潮科幻小说运动中的作家们则认为科技的飞速发展会对社会的发展产生负面的影响,如美国科幻小说家菲利普·迪克(Philip K. Dick) 在他的作品中探讨了当时美国盛行的毒品文化与科技的关系,其中,他对人工智能发出了强烈的质疑,在这个人类和记忆可以被编造的世界里,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人性?什么是道德?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1968)

菲利普·迪克的代表作之一,讲述一个叫Androids的仿生人作为一个赏金猎人面对道德上的抉择,该书被改编成1982年版的电影《银翼杀手》

在之后的十几年里,赛博朋克的概念经历了多元化的发展,如漫画《特警判官》(Judge Dredd)、《阿基拉》(Akira)、《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等。

漫画《阿基拉》(Akira)

(图片来源:https://www.pinterest.com/pin/419538521508444719/)

漫画《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

(图片来源:https://www.goodreads.com/book/show/26088098-1-the-ghost-in-the-shell)

但是赛博朋克的概念仍然是模糊的,一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小说家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在自己的小说《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中,详细地定义了这种风格,通常是低质量的生活伴随着高端的科技,本质上是对未来社会发展的一种悲观预测,社会极度割裂,资源由政府或财阀集中控制,也伴随着思想控制来维持社会的秩序。

小说《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

(图片来源:https://www.amazon.co.uk/Neuromancer-Em-Portuguese-do-Brasil/dp/8576573008)

「 二 」
赛博朋克、科幻电影 & 建筑

在有了小说的基础之后,如何视觉化以电影的模式呈现是一难点,也与建筑学更加密切相关。

最出名的莫过于1982年电影版《银翼杀手》,以及在2012年上映的后续篇《银翼杀手 2049》,但其实在此之前,在二十世纪初期,还有一部影响巨大的默片科幻电影——由德国知名导演弗里茨·朗(Fritz Lang)执导的《大都会》,可以说科幻片的鼻祖,也对后来的1982年版的《银翼杀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这部影片的美术风格受到了当时现代主义运动的影响,其中集合了装饰艺术、表现主义、包豪斯、未来主义等等。

精英们生活的地上城市

工人们在地下的生活区

(图片来源:电影截图)

在《大都会》中,不管是上流阶级生活的地面上的花园(电影中称其为永恒的花园),还是地下工人们生活工作的劳工城,城市的街景充斥着重复性堆叠的高楼大厦,这是因为当时导演弗里茨·朗在1924年有机会去到美国纽约旅行,在当时摩天大楼还不普及的环境下,他被纽约曼哈顿的摩天大楼深深地震撼到,他认为自己窥探到了未来,而如今这一垂直城市的概念也被逐渐成为了现实。

《大都会》场景一稿,欧洲城市标配:教堂、市政厅、大广场

《大都会》二稿,仍然有些许欧洲风格

(图片来源:https://www.vmovier.com/50586)

《大都会》中对未来城市的描述,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后来的科幻电影,如高耸的高耸的摩天楼,光怪陆离的霓虹灯所代表的享乐主义,密密麻麻的汽车楼房等等……

《大都会》城市中心的异形建筑,以及黑夜中夺目的霓虹灯

1982年版电影《银翼杀手》霓虹灯的装饰

(图片来源:https://www.vmovier.com/50586)

1989年版电影《蝙蝠侠》场景手稿

(图片来源:https://thefunambulistdotnet.wordpress.com/2010/12/16/film-architecture-from-metropolis-to-blade-runner/)

除了闪烁的霓虹灯、堆叠的正方体楼房、恶劣的环境,异形的建筑、汽车、家具等也多了起来,这些看似奇形怪状具有未来感的设计,其实都是有迹可循。

《大都会》中参考了构成主义艺术家

——塔特林,第三国际纪念塔的台灯

(图片来源:(上)电影截图(下)https://smarthistory.org/tatlin-tower/)

其中一部分受到了当时未来主义、构成主义艺术家的影响,如苏联的的构成主义艺术家弗拉基米尔·塔特林(Vladimir Tatlin)、意大利未来主义建筑师安东尼奥·圣埃利亚 (Antonio Sant’Elia)、菲利波·马里内蒂 (Filippo Marinetti)等的影响。

La Città Nuova(新城市)安东尼奥·圣埃利亚1914年作品

在安东尼奥的未来城市设想中,城市垂直方向上被分为三层:人行天桥、汽车道路和电车轨道,这些和建筑立面上外露的垂直电梯共同构成了城市中所有的交通脉络

(图片来源:https://www.artsy.net/article/artsy-editorial-the-futurist-architect-that-inspired-blade-runner-and-metropolis)

菲利波·马里内蒂的画作

(图片来源:https://www.artranked.com/topic/Filippo+Marinetti)

还有一部分则汲取于传统文化,比如1982年《银翼杀手》里的泰瑞总部的“金字塔”,以及《大都会》中劳工城的那座“吃人”的机器,灵感来源于玛雅文化中的祭天台,以及传统的玛雅文化中的符号图案

1982年版《银翼杀手》里的泰瑞总部

(图片来源:https://www.vmovier.com/50586)

玛雅金字塔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1982年版《银翼杀手》男主的家

(图片来源:https://ascmag.com/articles/blade-runner-set-design)

恩尼斯住宅,建于1924年,由赖特设计,墙面上布满了传统的玛雅的图腾

(图片来源:https://www.wmf.org/project/ennis-brown-house)

早在1927年《大都会》中就可以看得到玛雅文化的身影,玛雅文明一直以来带给人一种神秘的外来感,从这个角度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科幻电影中尤为偏爱玛雅文化了,包括《银翼杀手》中大量出现的日本元素(大厦显示屏中出现的艺妓面孔、霓虹国的霓虹灯等等),不同的文化混杂在一起出现在一座城市的街头,也会使观众感觉怪异,营造出未来感。

《大都会》劳工城中的机器

(图片来源:电影截图)

1982年版《银翼杀手》外景陈设,非常东京

(图片来源:https://ascmag.com/articles/blade-runner-set-design)

「 三 」
“另类的”科幻电影里的“建筑”

科幻电影的本质其实就是对未来城市的设想,在赛博朋克风格的世界观中,未来的城市是去自然化的,城市或者说地球上的空间全部被人造物所占据,抬头一眼望到的不是天空,而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满天飞的宇宙飞船,没有温暖的阳光、绿色的植被、清澈的湖水,只有冷冰冰的金属和奇形怪状的几何堆满了整个城市。

在很多的科幻电影中,科幻电影的未来感,或者说试图向大众所营造的陌生感,是通过这种去自然化——人为创造一些新鲜事物——实现的,但实际上这并不是唯一的方法。

1979年版《异形》中具有外星人特征的宇宙飞船

飞船的内部看起来像胸腔

(图片来源:https://www.architectsjournal.co.uk/news/building-brave-new-worlds-the-architecture-of-sci-fi-movies)

《星球大战》科洛桑

(图片来源:星球大战官网https://www.starwars.com/databank/coruscant)

以拍摄现有环境最成功的科幻电影莫过于《潜行者》(1979 年,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这部电影以切尔诺贝利为原型,描述了在俄罗斯附近,有一个叫做“区”的地方在被宇宙碰撞后,原本的村民们全部撤离,继而被政府封锁,传言只要进入“区”的中心一个被称作“房子”的地方,进入者就可以被满足所有的欲望,但是除了政府的封锁外,“区”本身的环境是变幻莫测的,“房子”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靠近,稍有不慎就会丧命,而潜行者就是指进入“区”的带路人。《潜行者》就讲述了一位寻求灵感的作家、一位探寻真理的科学家和一位潜行者偷偷潜入这片危机四伏的“区”的故事。

影片一开始,在进入“区”之前,就对当时环境的现状进行了大量的描写,泥泞的小路、破败不堪的房屋、废弃的车站、漫天的雾霾……这些其实都是一部分城镇现况的写照,却也营造出了强烈的末世感。

《潜行者》出发前,主人公们居住的小镇

在进入“区”后,诡异感也是通过大量对自然环境的镜头来完成的。废弃的坦克随机的散落在杂草丛生的草堆里,所谓的房子就在百米不到的地方,作家受够了一步步的小心试探,想要直接穿过草丛走进房子里,这时在死寂般的环境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房子前也开始弥漫大雾……

“ 潜行者说:这是房子给他们的警告 ”

《潜行者》作家刚进入“区”试探性地靠近房子

(图片来源:电影截图)

《潜行者》在作家试图靠近房子后,房子前弥漫的白雾

(图片来源:电影截图)

塔可夫斯基非常擅长对拍摄物体进行单一机位的长时间刻画,画面中一动不动的植物,破败的房屋,伴随着死一般的寂静,观众被吸入导演所营造的这种陌生的、甚至有点恐怖的环境中,仿佛自己已经闯入了凶险万般的“区”。讽刺的是这种诡异感实际上不就是真实的大自然吗?塔可夫斯基只不过是放大了这种经常被人类所忽略的大自然的真实。

影片中还有很多对 “区”环境的特写,人类遗落在“区”里的各种非自然的东西,手枪、老旧的零件、各种已经腐蚀得看不清形状的东西……

《潜行者》“区”中一条小溪里的各种人造物

(图源:电影截图)

塔可夫斯基不是一位科幻发烧友,在他拍摄的所有作品中(大约13部),只有两部是科幻题材的(另外一部是《飞向太空》或音译名《索拉里斯》),他曾在采访中谈论到为什么翻拍莱姆的《飞向太空》,并不是出于对科幻题材的喜好,而是小说中所提出的更深刻的问题——在与自身命运斗争的过程中克服危险、坚持信念和道德上自我完善的问题(来自豆瓣用户“失真”对塔可夫斯基采访的总结)。这一主题让人不禁想起《星际穿越》中伪造假数据的那位曼恩博士,在伟大的拯救人类种族计划面前,个体的道德应该如何判断?

和很多科幻电影导演不同,塔可夫斯基并不赞同将科幻电影类比于对未来的预见,也不喜欢搭建怪异的场景来实现未来感。

“不知为什么在我看到的所有科幻体裁的电影中,作者总是要让观众观看未来世界物质结构的细节。而且,他们(如库布里克)甚至把自己的影片说成是对未来的预见……而我却想把《索拉里斯》拍成这样,就是不让观众感到有异样,当然是指技术方面的怪异景象。

譬如,要拍摄一段旅客乘坐我们从未见过的未来电车的景象,往往就会拍成像在库布里克影片中宇宙飞船登陆月球的那种场景。但是,如果把那个登陆月球的场面拍得就像现代电影里一个电车到站的情景,一切会显得更加妥帖些。”

(来自豆瓣用户“失真”对塔可夫斯基采访的总结)

《2001 太空漫游》登陆月球的场景

就像前文所提到的那样,塔可夫斯基擅长对自然或者说已有的现实环境进行细微的捕捉(尽管这种对艺术的极致追求,可能导致了塔可夫斯基本人包括《潜行者》的摄影团队在内的英年早逝,因为他们曾经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中拍摄长达数月,其中不少取景地具有致命的化学物质),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也曾在采访中讲到,塔可夫斯基拍摄手法在他拍摄《星际穿越》时给了他很多启发,对他和摄影师霍伊特的拍摄方式产生了影响。

《潜行者》被污染的河流,主角躺在中间的青苔上

拍摄地点包括了,爱沙尼亚贾加拉河上的两座水电站、发电站、塔林中心的一个古老的弗洛拉化工厂等等

塔可夫斯基的影响在电影《星际穿越》第一幕的几个例子中是显而易见的,并且在2014年的影片中更微妙地穿插着对1972年《索拉里斯》的呼应。

《潜行者》中到达“区”的第一幕

《星际穿越》中男主站在窗前眺望外面的场景

《索拉里斯》中开头对溪中水草的近景特写

《星际穿越》中开头对玉米杆的特写

《索拉里斯》中的画面

《星际穿越》中男主被救回后,他的女儿为他建了和地球上一模一样的房子

结  语

科幻题材对未来的展望不仅仅是对科技,透过表面更可以看到社会、人性、道德的批判。而从电影建筑的角度思考,塔可夫斯基,作为一个时代的电影大师,他的作品对后代电影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即便他并不是一位典型的科幻电影导演,但他为我们提供了拍摄科幻电影置景的另一种思路——真实,他对自然的极致观察,观众似乎能够透过电影画面回归到建筑最质朴的本质——自然,人本从山洞来,而未来也会回归到“山洞”(自然)里去。

左:《镜子》塔可夫斯基标志性的缓慢的、催眠般的场景

右:《生命之树》(导演:泰伦斯·马利克,2011)

(图片来源:https://substituteforgaze.weebly.com/the-write-stuff/category/andrei-tarkov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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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非 、编/柒杯

Reference /

Levitating through Tarkovsky’s Mirror: The Tree of Life and Interstellar

Rakesh Ramchurn, Building Brave New Worlds: the architecture of sci-fi movies, 3 December, 2014

Herb A. Lightman, Discussing the Set Design of Blade Runner, October 07, 2020

《幕后 | 这部电影凭什么能入选世界文化遗产》来自场库https://www.vmovier.com/50586

Nora Landes, 100 Years after His Death, the Legacy of Futurist Architect Antonio Sant’Elia Lives On, Aug 25, 2016

Léopold Lambert, FILM ARCHITECTURE. FROM METROPOLIS TO BLADE RUNNER, December 16,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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