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善云：秀 姑

秀  姑

邓善云

我爷爷是裁缝，秀姑作为长女，理所当然就女承父业了。1936年，爷爷38岁时病逝，当年的奶奶36岁，秀姑12岁，我父亲8岁，二叔6岁，小叔才半岁，一家五口守着一间瓦房、二亩薄地艰难度日，奶奶悲痛之后，重拾信心，教我父亲和二叔织布，家庭开销全落在作裁缝的秀姑身上。生活的磨难并没有压跨秀姑，十五岁时，就出落成婷婷玉立、远近闻名的大姑娘了，手工裁缝技艺当时是技术活，针针脚脚充分体现了一般女孩无法企及的灵动和智慧，加之人长得特漂亮，说媒的人踏破门槛，但秀姑一直坚持不嫁，担心的是三个年幼的弟弟尚小，一天，余家桥李家一老太太带孙子来拿定制的衣服，两人一瞅，怦然心动，却都不敢明言，只不过这李生后来着了迷似的，每天躲在秀姑绣房对面“红山岭”的树丛中，眼热心跳地偷窥心上人忙碌的倩影，有幸碰上秀姑出来洗衣服，李生就装着这是不经意地邂逅，双方都会心地微笑，然后从屋后绕过，逃也似地折回余桥老家。不知走了多少里冤枉路，跑烂了多少双粗布鞋----为伊消得人憔悴！

久走夜路必遇鬼，李生醉儿似的行径终被好事的三姑八姨们瞧破机关，先是咬耳朵闲言碎语，尔后干脆跑到余桥去保媒。我奶奶多年守寡练就的灵敏嗅觉，足以让猎犬、狡兔退避三舍，自愧弗如，哪有一丁点余地让先有耳闻、后有眼见的现形“西厢记”重演，不过事态的发展让人扼腕，活生生地上演了一曲“梁祝”悲剧----李生一年后死去，秀姑终生不嫁----

秀姑本女人，却因这事儿终身恨女人，先跟丧夫守寡的母亲势同水火，后跟我娘、二娘、晚娘白眼相待，形同陌路，侄女不分大小一律以“贱货”二字称之，侄子却按一、二、三、四一律呼之为宝。我在侄辈间排行第二，若听到尖声呼我二宝，“好家伙，有门道”，我即刻欢呼雀跃上秀姑的绣房吃好东西去。秀姑的裁缝手艺虽是一绝，但随着时代的变化，渐渐跟不上形势，年轻人都不愿到她那做衣服，只那屈指可数的前清的遗老们才离不开她，生意自然也清淡下来。三个弟弟都有自己的家，尽管特要面子，秀姑还是不得不吃“五保”，一九九三年十月十二日，七十一岁的秀姑走完了自己令人唏嘘的一生，由于她所处时代、地域、空间的局限，加之她固执的个性。造成了秀姑凄惨一生的结局。

就凭您是我奶奶唯一的女儿，父亲唯一的姐姐，我情真意切地喊您一声：我最敬爱的秀姑啊！您把自己遭遇不幸的悲悯、愤懑情绪尽情甚至恣意地强加给身边的同性，以减轻自己的痛苦，造成自己最亲近的人深受伤害，自己也因此被折磨得伤痕累累，命运对您的惩罚应该加倍地把您对他们的伤害还清了。至于您的七个侄子，从您叫我们“宝”的那一刻起，我们俨然已成为您的儿子。遗憾的是我们想要报恩却再也来不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您坟头立一块碑，上书：地下长眠的是恩重如山的贤姑邓秀英老大人，然后带着我们的子孙在每年的清明节，捎上祭品、纸钱，并鸣炮祭拜，以减轻我们罪孽之万一。若真有来生，我们愿继续做您的侄，加倍竭诚感恩、至孝不留遗憾，瞧：霞彩中您正羞含笑意，挽着余桥李生的手，向我们旖旎而来……愿大华山永安您的魂灵！

作者后记：本文所叙真人真事真地址。红山岭系梅岭村、大华山系新凤村，我姑姑邓秀英故居尚存，墓地、墓碑亦在，本想辅以照片并我们七兄弟之合影，都因太麻烦而辍行。在我姑母农历四月十二日95岁诞辰之际，谨以此文告慰逝者，以飨读者。

【作者简介】邓善云，湖南邵东人。音乐达人，写作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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