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式熟肉怎么入乡随俗,做出“中国”味道?

“用西式肉品熟成的技术,把西方的熟肉产品在地化,把味道在地化。”

随着时间推移,食物的风味有如一道山形的曲线——从青涩上升到饱满,从饱满落下到衰败。找到食材的风味巅峰,是所有厨师追寻的目标。因此,“熟成”这门历史悠久的饮食工艺,又回到当代餐饮舞台的中心。

熟成技术背后的原理是什么?大厨与餐饮人们如何控制那道风味曲线?我们以《时间换来的滋味》专题,与你分享各种熟成知识与应用心得。

提到细菌,许多人的第一印象并不那么好——它让食物腐坏,让人生病。然而,对人类有害的菌种只是诸多微生物其中一部分,有些细菌非但不会伤害健康,还是让食物变得美味的功臣。例如培根、火腿、腊肠等熟肉制品,薄可透光的肉片竟能承载极致的咸鲜,全赖微生物打开风味的大门。

西班牙伊比利火腿、德国香肠、中国金华火腿⋯⋯猪是全世界最被广泛食用的动物,因此,你能在各国发现各种猪肉制成的熟肉。在台湾,随着近年来西餐料理的崛起,大众对 Salami(风干腊肠)、生火腿等欧式熟肉越来越熟悉。加上在地化的饮食风潮蔚为风行,台湾也开始出现像“干熟工场”这样,用西方技术、台湾食材制作欧式熟肉的加工熟成职人。

干熟工场创办人林思良

脱水、接菌,熟肉风味由此而来

欧式熟肉可大致分为带骨屠体块肉腊肠 3 种。

常见于西餐厅的伊比利火腿,就是用带骨猪腿制成。块肉指的是将猪肉依部位取出,进行不同调味与熟成而成的产品,如用猪里肌盐腌风干的 Lonza、选用肩颈部位的 Coppa 等。取出所需部位后,将剩余瘦肉与脂肪绞碎,混入香料与菌种,灌入肠衣后即成腊肠。

熟成过程中,肉块的内外同时进行不同作用。肉块内部的酵素分解细胞,将大分子切分成风味明显的小分子。表面附着的自然落菌,也有助于风味的形成。

在熟成前,肉须先以盐腌渍,以排出水分,使需要水分的有害细菌难以生存。食品工业多用硝酸盐或亚硝酸盐等腌制盐做盐渍处理,它们能防止酸败味产生,并创造明亮的粉红色泽。

熟成时间长短则视肉品的脱水程度,越厚的肉脱水时间越长。脱水作用最好以缓慢、稳定的速率进行,若脱水太快肉质会变得干柴。此外,皮和脂肪就像隔水层,像带皮火腿若要去除 40% 水分,陈放时间就会长达 1-2 年。

带皮的熟肉水分不易溢散,需要更长时间熟成。图片来源:Stephane Coudassot-Berducou on Unsplash

什么是制作熟肉最关键的要素?干熟工场创办人林思良说,微生物与原料最重要。

微生物:好菌驱逐坏菌,稳定熟肉质量

当熟成还是门手工艺时,熟肉作坊靠天然落菌发酵熟成。直到 50 年代,食品企业培养出商业菌种,一举提高熟肉的制作效率与质量稳定性。

干熟工场并非一开始就踏入熟肉领域。他们从水产转做熟肉,原本的设备与微生物培养技术也派得上用场。转换跑道后,林思良找了许多熟肉产品挑出菌种,做基因定序,才发现原来市面上的熟肉多用固定几款商业菌种。

在肉品表面接菌能防止腐败,让熟成所需的微生物繁殖,创造坏菌不宜生存的环境,产品品质才会稳定。现在干熟工场使用的菌种有 5-6 种,这些商业菌种是人类食用了数百年,确定不会伤害健康的微生物。在创造风味之前,食品安全必须优先考察。

干熟工场为熟肉接上特定菌种,以提高质量稳定性

原料:熟肉风味的根源

“熟成是一种分解,它原本是什么,就会分解成什么。”林思良说明。我们闻到的香气与尝到的滋味,都是食材的大分子化成小分子后的结果。猪肉本身的特质,直接影响熟肉的表现。尤其是未经太多调味的块肉产品,来自不同猪厂的熟肉味道差异会更明显。

台湾猪质量有口皆碑,猪肉味清澈无臊味。猪龄 1 年以上的味道会更丰富,可惜台湾猪大约养到 7-8 个月就会屠宰。过去林思良曾把养了 12 个月的黑猪做成熟肉,对纤细的肌肉纤维和风味赞不绝口。猪只的饲料也与味道息息相关,“有次我一切开肉就闻到菠萝味,结果一调查,果然那批猪生前会吃菠萝皮。”

“欧式熟肉之于台湾是新的东西,台湾的猪种不是为了这项产品育种的。”林思良举例,西班牙伊比利猪的腿型健美漂亮,台湾的猪腿相形之下显得粗壮。此外,肉的风味主要来自脂肪,但台湾偏好清爽少油腻的饮食口味,使得脂肪比例低的猪种成为市场主流,味道表现自然弱了一些。

与台湾多家猪肉品牌合作过,林思良深感左右熟肉风味的关键仍在于原料

欧式熟肉的在地化挑战

地道的异国食物不见得能获得在地人青睐,欧式熟肉也是如此。林思良观察到,台湾人偏好臊味不重的熟肉。在国外,熟肉是餐点的一部分,常搭配面包或酒饮食用,因此咸度较高。而台湾人多把熟肉当零食,咸度得再降低。

“熟肉做咸不难,做不咸比较难。”盐的使用直接影响防腐效果,干熟工场为此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将盐度控制在 3% 以下,熟肉质量依然稳定的制作方法。

此外,干熟工场为许多餐厅客制化熟肉,将主厨的想像化为实际的风味,从讨论、制作到拍板定案,最快也需要 2-3 个月。其中,让林思良印象最深的是屏东餐厅 Akame,主厨彭天恩(Alex)请他将鹿里肌做成生火腿,并以当归、刺葱等台湾原生香料调味。干熟工场控制熟成程度,调味由主厨构思设计,这样的合作方式也让林思良看见不少新事物。

“以前台湾没有做欧式熟肉的时候,我们只能接受国外产品的味道。干熟工场在台湾做的,就是用西式肉品熟成的技术,把西方的熟肉产品在地化,把味道在地化。”

虽然产品是西方饮食的型态,林思良认为干熟工场做的,还是在地食材的处理。原料不一样,自然环境的菌相不一样,造就世界各地五花八门的熟肉风味。与意大利、西班牙相比,林思良认为台湾的生火腿就多了种“酱味”。在熟成过程中,风土的特性会随着时间慢慢放大。

既然我们有质量绝佳的猪肉,台湾熟肉有机会像西班牙伊比利火腿那样,成为全球标志性的熟肉产品吗?林思良认为,只要越多人使用台湾猪肉制作熟肉,台湾熟肉的风格就会越来越清晰,就能以一套共同的风味脉络,向世界宣传台湾熟肉的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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