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马五把《纺棉花》唱红以后,伶人们都效仿他单演《张三归来》一场,也都是以串演为号召,民国初年《纺棉花》很盛行,当时京剧的张艳芬、评剧的粉莲花同时唱,张艳芬表演比较大胆开放,粉莲花则大唱《十八摸》,此曲在当局认为词义淫秽,故而禁演唱。到二十年代初,小马五携名丑朱少甫来天津,出演于兴华剧场,即以《纺棉花》打炮,当时剧名叫《发财回家》,因其色衰嗓败,影响力并不大,遂又贴演全本的带害夫,也没引人注意,随后跟随李吉瑞由津赴上海演出,仍以此戏为号召,结果也是失败而终。但是小马五的上海之行,倒是让南方男伶刘筱衡因此而享有盛名,他穿短衬衣长裤上台,分发长而光亮,更有两朵缎花扎在左右,显得很妖冶,作风极浪漫,眉来眼去,放荡不羁,观众多为其浪漫作风所迷惑,他大小嗓兼有,还会自拉自唱,有《击鼓骂曹》的击鼓,还有绿牡丹的小调等;另外芙蓉草也唱《纺棉花》,但他就唱三段,大鼓、《三娘教子》中的薛保和《丁甲山》的李逵;坤伶中碧云霞演时加入小调、自拉自唱、风琴唱歌等,让观众耳目一新,虽然如此,还是都把这个戏给唱冷了。北方唱这个戏的多是女伶,有许多的妩媚之处,唱词也很随意,夹杂各种杂耍,政府也多次以有伤风化禁演,且北方观众比较保守,所以这个戏在北方也是很平常,《纺棉花》在民国十年以后,就很消沉了。
1938年李桂云在奎德社时,曾唱过一段时间,但热闹一阵也就完了。1939年,喜彩莲在天津大观园演出时曾贴演《纺棉花》引起轰动,回到北京后也唱这出戏,她的《纺棉花》只有三段,一段京剧的老生或花脸,一段大鼓,一段坠子,以学乔清秀的见长,并且每次唱时,都会外加一出正戏,如《潘金莲》《人面桃花》或《斩经堂》等,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吴素秋非常聪明,又是喜彩莲的结义姐妹,所以常常去听喜彩莲的戏,看到喜彩莲唱《纺棉花》觉得很有噱头,于是仿效,在北京试唱时,起初也是没收到太好的效果,1939年11月11日开始,吴素秋在上海更新舞台演出时,又将《纺棉花》增加内容,居然一唱而红,本计划一期的演出,又续了一期,而《纺棉花》最受上海观众欢迎,24日的票提前售罄,26日又增加两场。《纺棉花》走红的消息传来,坤伶们纷纷搬演,但是在北方还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吴素秋结束了上海演出,12月份回到北京后,在新新剧院就以《人面桃花》《新纺棉花》双出打炮,当时报评“纺棉时先歌旧剧,仿四大名旦不伦不类,更有顾曲周郎(指戏迷)一味开搅,吴亦忍俊不禁,险些闹出笑话,张三也太贫,难登大雅之堂。”由此而见,对于北方固守传统的观众来说,并不太受欢迎。1940年2月,吴素秋陈少霖傅德威在天津中国大戏院演出,14日晚吴素秋贴演《纺棉花》,而此时正在新中央演出的童芷苓,也于次日贴出《纺棉花》,在大观园演出的张艳芬也贴出《纺棉花》,形成了一个勾心斗角之势,且都得到好结果,在北京没有火起来的《纺棉花》,在天津倒是火了一把。天津唱火以后,赵晓岚把这出戏带到了唐山,自拉自唱很受欢迎,吴素秋回到北京后重新贴演,效果非常好,评剧的鲜灵霞、喜彩莲、筱凤玉等都在天津大演特演,筱凤玉甚至将妓女唱的《探清水河》加入其中,很多淫词浪语,不堪入耳。
尽管受到《纺棉花》很多观众的追捧,但是当时的戏评还是指出:“《纺棉花》可以定位成摩登戏,他的特点就是时装上台,出卖色相。这种戏不通大路,故事荒诞,南腔北调,破坏了旧剧的风格。我国戏剧均有良好背景,不外乎忠孝节义,还有教育性甚大,像这种没有实质意义,又全失艺术原理的戏,迎合了捧色不捧艺的观众。坤伶们也很热衷以此为号召,网罗些时调小曲就能有好成绩,而闺媛淑女、商绅大贾也无不乐顾,拍掌称快。”在这种氛围中,坤伶的表演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终于在1940年7月31日,北京政府将《纺棉花》等戏被列为禁戏。那时候地方政府还是各自为政,北京禁演,但是上海并没有禁演,于是坤伶们把纺车搬到了上海,继续纺,1940年8月23日,童芷苓第一次到上海演出,与李盛藻合作,在黄金大戏院登台演出。9月5日开始演《纺棉花》,然后隔三差五地就演上一回,童芷苓也因此走红。
就在童芷苓红的发紫的时候,9月13日吴素秋也来到上海,与傅德威迟世恭合作,在更新舞台登台演出,9月22日开始演《纺棉花》,也是间断演出,两个坤伶在上海展开了一场《纺棉花》的斗法。
童芷苓很清楚遇到强对手了,《纺棉花》虽然是吴素秋的撒手锏,但这戏完全是卖噱头,只要有点小功夫,加上些新花样,不难与吴素秋争高低,所以唱完打炮戏她就赶紧定纺车,并加了霓虹灯,后来黄金剧院又特制了一个带霓虹灯的纺车赠送给童芷苓,并赠新布景一套,可见当时她在黄金演出的斐然成绩。当时为吴素秋配张三的贾多才,清末北方商人打扮,穿清装戴瓜皮帽,吴素秋却穿了最新式的时装;给童芷苓配张三的是韩金奎,则是留学生的打扮,后来给童芷苓配戏的曹四庚则是博士打扮,他们都不抻钞票,却摸出银元宝来,也真滑稽可笑。吴素秋是典型少奶奶打扮,童芷苓是舞女打扮,一个不找搭档打麻将,一个也不去找朋友喝咖啡,却坐在屋里纺棉花,她们不怕冷落吗?话又说回来了,穿这么一身行头,大摩登纺棉花也是海外奇谈了。上海人看戏就喜欢看热闹,看坤伶台上的粉墨登场不过瘾,还想看她们的私底下,这就给坤角唱红的机会了,能唱《纺棉花》胡闹一下,只要你肯飞媚眼,肯卖嗲,肯风骚,不难一炮而红,尤以《纺棉花》《大劈棺》为甚,《大劈棺》还有乌龙搅柱比较动人心弦,《纺棉花》时装登台,穿着配身的旗袍旗袍,曲线毕露,很调人胃口,噱头百出,还有吃豆腐的场面,索性台上台戏打成一片,台下可以点戏,台上可以打情骂俏,怎能不红?自吴素秋、童芷苓《纺棉花》在上海唱火以后,南北坤伶都开始效仿,连雷喜福也在天津唱过《新纺棉花》,可是唱的比较像样的,只有所谓哼哈二将,即吴素秋、童芷苓,她们俩都是肯牺牲,也真有噱头,所以其他坤旦虽然也纺,但成绩差很多。她俩因此得了棉花大王的称号,观众也戏称其为“棉花旦”,“劈纺派”11月28日,童芷苓由上海返回北京后,在吉祥戏院,以《新纺棉花》打炮,张三请的是贯盛吉,他是传统的梨园子弟,演不出张三情郎的样儿来,虽然如此,吉祥戏院也是挤得水泄不通,后来在华乐、庆乐又贴了两次,依然是满座,童芷苓使用的纺车架子,在北京是头一份,只要这玻璃架子一亮,准是满堂好儿,连童芷苓都是忍不住嫣然一笑,用手绢而捂嘴,台下又是一阵的起哄,那意思儿就别提了。
北方对《纺棉花》的禁演似乎松了一些,于是坤伶们由克制的演法,又开始往新奇大胆上发展了,南北剧坛让这些个邪魔歪道的《纺棉花》扰的乱七八糟。一向很开放的上海政府,也于1941年2月3日以无艺术可言,且表演有伤风化为名,予以禁演。京津政府也于8月底对《纺棉花》《戏迷小姐》等戏以“毫无剧情,且剧词庸俗,多有淫词滥调与肉感为号召,即无国剧价值,复属有伤风化”,将国剧分会副会长赵砚奎传至警局,通知取缔,赵乃急将吴素秋、喜彩莲两班负责人传至会中,告以禁止,同时通知童芷苓18日当晚的《纺棉花》临时停演。1
小马五之后的《纺棉花》风靡,虽起自喜彩莲,但功不可没的是吴素秋,“使无知青年趋之若鹜,其他坤伶见利索在,群起效仿,翻新立意,越来越离奇。”“《纺棉花》无论怎么火爆新奇,甚至当场牺牲色相,裸乳露胸,也只能抓到少部分的色情观众,偶尔为之或会使人感到一些异样的情趣。童芷苓虽不算纺棉花鼻祖,也算是大胆坤伶的先驱。”《纺棉花》被禁后,取而代之的是《春闺劝婿》《盗魂铃》《十八扯》等,甚至在《大名府》《贪欢报》《大溪皇庄》《秦淮河》等大戏中穿插杂耍。其实这并不奇怪,人都有好奇心,越是被禁的戏,越有人想看,伶人也不能光为艺术献身,势必要迎合观众,所以要千方百计改头换面,也要把观众所要看的戏演出来,犹如书越被禁,就越有人不惜重资搜寻。1941年底,评剧坤伶小玉凤在吉祥戏院演出《醒世钟》,虽然是劝善的戏,但小玉凤试探性地在戏里唱了一段当时流行歌曲《桃花江》,为警局所注意,北京是严令禁止在大戏中夹带杂耍及一切不正常的歌曲的。政府限制《纺棉花》演出的禁令,依然有效,到年底,整个华北地区都在禁演着该戏。
回头看下历史,1941年可以说是《纺棉花》年,这一年各地方的伶人,不仅大纺特纺棉花,同时也是政府发布禁令最多的一年,几乎涵盖了整个北方地区,即便如此,也没将这股棉花风扑灭,一股新的棉花大战,正在暗涌。洋洋三千字,只写了1941年的棉花年,只是侧重历史了,还有很多意犹未尽的话题没有写入,只能留到下期去续写了,请您继续关注下一期
漫谈禁戏 之 禁演
漫谈禁戏 之 小马五纺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