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亚军:怪人奇行张丹斧(附:武维春:怪人奇行张丹斧补录)

民国报人张丹斧

及其信札一通

在上世纪一、二十年代的上海滩,一提到 张丹斧,可以说是大名鼎鼎,尤其在报界更是炙手可热。

胡适在其日记上说,《竞业旬报》“主笔前后共三人:傅君剑(钝根)、张无为(丹斧),及余也”。此报1906年10月28日在上海创刊。胡适从第24期(1908年8月)起任主编,之前则是张丹斧。

《新闻报》与 《申报》齐名,1899年汪汉溪任总经理。后来汪汉溪聘张丹斧主编副刊“庄谐丛录”。至1914年8月15日严独鹤将“庄谐丛录”更名为“快活林”并任主编。

《大共和日报》1912年1月4日在上海创刊, 1915年6月30日停刊。张丹斧一直主编该报副刊。

据1937年11月2日《晶报》刊登镇冠的《回忆张丹翁先生》一文中说:民国六年(1917)(钱)芥尘先生接办《神州日报》,丹翁复来海上,又诙谐文妙诗。民国八年(1919)《晶报》出版,丹翁遂为驻馆记者,每期撰稿,且十八年半而无间断。其间虽曾为舒舍予先生编极小型之《小日报》四十期,又为陈布雷先生编《商报》附刊者一载,但仍以本报为主也。丹翁常称 “半生混迹报界,壮而老,行将终身为《晶报》执笔。”

张丹斧还曾担任《繁华报》编辑,兼为《钟报》《光报》《大报》《小日报》《红豆报》《星光报》《世界小报》的特约撰述人。

写到这里,我的脑子里闪过这样的画面:在二、三十年代的上海街头,小报童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老《申报》要伐?”“小《晶报》要伐?”。要晓得《申报》是数一数二的大报,而晶报则是消闲小报,居然在街头互别苗头,可知《晶报》在上海滩受读者欢迎的程度。这些自然是要归功于主笔张丹斧先生的。

张丹斧(1868-1937),原名扆,后名延礼,字丹斧,以字行。亦署张无为、丹翁、后乐笑翁、无厄道人、老丹、丹叟、赤老、张蛇等,斋名伏虎阁、环极馆、瞻蔍斋,世居扬州。冶春后社诗人,南社社员。幼时聪慧过人,读书十行并下,有神童之誉,然戏谑成性,洒脱不羁,拜师扬州三狂士之一吴恩棠。

张丹斧早年曾中秀才,后入新式学堂,毕业于天津客籍学堂。端方督两江时,选派其留学日本,丹斧却不愿往。张丹斧出版有传奇杂剧《双莺隐》、弹词小说《女拆白党》。他还喜欢治印,江苏省扬州图书馆收藏有张丹斧的印谱《环极馆印谱》,收录了1927年以前他刻的印章。

郑逸梅说张丹斧:“口头禅常有什么'奇谈’、'好东西’。”张恨水曾将 “丹翁”戏译为白话 “通红的老头子”,并赠诗: “漆黑头衔惭旧我,通红名字忆前缘。”胡适和张丹斧是老朋友,胡适日记中多次写到张丹斧,比如1921年7月21日 “今天去看张丹斧,他是一个顽皮的玩世家。”胡适还有一首诗《答丹翁》: “顽皮文字人人笑,惫赖声名日日红。”

张丹斧的顽皮文字放浪恣肆,落拓不羁。不止出格,搏眼球,而且搏出位,比今天所谓的网红、微博大V的手段要高明得太多啦。不妨说三段文坛佳话。

其一:郭沫若与张丹斧切磋甲骨文字学,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而频通诗函。《释祖妣》是郭沫若在古文字研究方面的一篇名文,考证出“祖妣是牡牝的初字”。后来张丹斧写了一首开玩笑的嘲谑诗《读<释祖妣>》,刊载在1931年9月7日上海出版的左联外围刊物《文艺新闻》第26号第2版《每日笔记》专栏中。其中两句 “既云古初拜生殖,之二者究像甚器。”

其二:翩翩佳公子毕倚虹(名著《人间地狱》作者)与他的第二任妻子汪琫琤(凤珍)于一九二四年元旦结婚。那天《晶报》元旦特刊发表张丹斧的贺联:“玉琫在怀,相倚为乐;长虹饮涧,琤琮有声。”他把一对新人的名字分嵌在上下联中,堪称绝妙。尤其下联“长虹饮涧”绘形,“琤琮有声”绘声,如此这般的描述手段很容易让我们想到《金瓶梅》里的西门大官人。哈哈。

其三:张丹斧在《神州日报》做主编时编辑室极窄隘,夏天挥汗执笔,实在不舒适,就写了一篇《太阳晒屁股赋》。这样一篇奇文一经发表,就引起了周氏兄弟的兴趣。1925年10月,鲁迅将《太阳晒屁股赋》引用到他的文章《从胡须说到牙齿》中去,发表在周作人主编的《语丝》周刊上。鲁迅说: “与其听他(教育总长及其政客)说政法,谈逻辑,实在远不如看《太阳晒屁股赋》,因为欺人之意,这些赋里倒没有的。”

伊人别馆藏张丹斧致萧畏之信札一通,释文如下:

味之吾兄社长阁下:许久不见,无日不思。前说敬赠老哥泉香树所书联,人事卒卒几忘之,今特奉上。近在沪上虽忍饿闲居而箧中所藏正不异贫儿暴富,商周铜器款识拓本蒐罗至一千余种(阮氏积古斋原底拓本几全觅得),秦汉六朝碑版凡见著录者几乎全备。古拓亦不乏,不自揣临池一道,忘欲与古人争先,故终日孳孳未肯自已也。就中所藏,尤以从西安携归之东汉三匋器为大宝,盖皆有汉士朱墨手迹。为罗叔蕴先生□□□□得一器去,所易之器乃永和六年所书(永和是汉顺帝年号,雍凉一带不奉东晋正朔也),以稍驳蚀故肯割爱,然所存二器自是海内有一无二之物。一识熹平元年,一末纪年号,而书法(此器乃墨书)更古,文亦奥雅。窃以为此等草隶虽过江十纸犹在人间,尚在弟蓄之列。又何有于唐橅之戎辂、荐季直、急就章、出师颂者哉?更何有于繭纸稧叙者哉?何时返郡与先生及吉江诸兄饮酒共赏之。吾想风先生如见此必当性发,恐尚不止,似当时在孝起家大叫,一掌击碎西瓜,□□乐也!(这一句太长了)。敝藏散盘、厝鼎、齐侯壶脱本真影乞转致风先生,泰山残字颇版印得极精,与原迹纤毫无异,亦弟赠吉先生者,此数种皆海内金石至赫赫者。风先生资以入狂草一、二年间,几平视吾家伯高也。孝起久无消息,惟愿其做徐元直,不做杨德祖。(此言不可令心翁知之,阅毕最好涂去,至要至要!)萧斋以为何如耶?如蒙赐函寄上海《新闻报》转交可耳。心来作何勾当?马老平安否?社中诸友均在念也。即烦□□不一一。丹斧顿首 初二

信札一通三叶,文字内容我将其分成四个部分。一、上款味之,向其表达思念并赠书联。二、收藏规模:包括金文拓本、碑版拓本、东汉三陶器。三、风先生轶事、赠风先生金石碑版影印本数种、仰慕风先生的狂草艺术。四、关切冶春后社诸师友,如(陈)孝起、(陈)心来、马老以及回信地址、落款等。

上款人“味之”即萧畏之(1867-1931),江都人,名丙章、号萧斋、无畏、凫翁、凫寄道人、凫寄老童生。工诗,诗宗明末清初诸老。曾主持冶春后社,故丹斧称之“社长阁下”。

“商周铜器款识拓本蒐罗至一千余种(阮氏积古斋原底拓本几全觅得),秦汉六朝碑版凡见著录者几乎全备。古拓亦不乏……”得知张丹斧收藏的金石碑版拓本的数量非常之大,称得上是此领域内收藏界的翘楚。清嘉庆九年(1804)阮氏刊本《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10卷,为阮元最重要的金石学著作,著录商、周、秦、汉、晋铜器仅551件。陈介祺是古今最大的私人金石收藏家,现国家图书馆藏陈介祺藏古拓本中青铜器部分1500余纸。无奈张丹斧个人虽拥有如此收藏,却因为没有编出金石目录存世,故当今收藏界、学术界对此一无所知。

“就中所藏,尤以从西安携归之东汉三匋器为大宝,盖皆有汉士朱墨手迹。”其中朱书“熹平元年”字样一瓶,丹斧视为镇室之宝,是最有名的,在现今的金石学资料上也多有提及,系1914年他在西安任陕西督军幕僚时所获。同得者尚有另外两瓶,其中“永和六年”字样一瓶因“稍驳蚀”故割爱给罗叔蕴(罗振玉)先生。这些文字极有史料价值的。

我国东汉时期陶器为数不少,并不稀奇,可陶器上同时手书文字、绘有图案、有明确纪年款又完整无损的则凤毛麟角,如“熹平元年”瓶者,十分罕见。

它后来被袁寒云用机谋易去,故事是这样的:民国九年(1920)秋,袁克文开始撰写 《辛丙秘苑》长篇笔记,目的是为乃父复辟帝 制事鸣冤叫屈,这当然 是一个颇具感召力的话题。《晶报》发行人余大雄得悉此事,出于职业敏感,恳商先生在《晶报》上连载,答应奉以重酬。为此余大雄在《晶报》大登广告,把该连载吹得天花乱坠,经此鼓噪,《晶报》销量剧增。事实上《辛丙秘苑》确实颇多政坛秘辛,事实翔实,为史家所重。不想连载十六期后,袁克文便向余大雄提出要先以张丹斧藏汉陶瓶作为报酬,否则便半途而废,这是袁蓄谋已久的一着棋。余大雄欲罢不能,只能求救于张丹斧忍痛割爱。三方当下商定,袁《辛丙秘苑》撰写十万言,余大雄以此最高稿酬悉数付给张丹斧,作为此汉陶瓶的售值。袁克文并以所藏 三代玉盏、汉曹整印、汉玉核桃串、苏轼石鼓砚四件藏品抵押于张丹斧处,限定袁克文一百天完稿后退还,逾期议罚。袁克文将汉陶瓶弄到手后欣喜若狂,作《易瓶记》记录了这件事。《易瓶记》中有这样对汉陶瓶的描述: “瓶高强及尺,丹漆书文,凡字一百又一,咸道家言,为陈初敬志冢墓者。书作草隶,飞腾巨龙虎象,文颜而古,简而趣,汉人手迹,诚大宝也。”不过,这个交易的后续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且几乎影响到了张和袁的交谊。

“窃以为此等草隶虽过江十纸犹在人间,尚在弟蓄之列。又何有于唐橅之戎辂、荐季直、急就章、出师颂者哉?更何有于繭纸稧叙者哉?”张丹斧口中的“过江十纸”是指庾翼所收藏的张芝章草十纸。丹斧称“熹平元年”瓶中的草隶(章草)和张芝章草没有两样。而唐摹的“戎辂、荐季直、急就章、出师颂、兰亭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呀!可见张丹斧对“熹平元年”瓶中草隶的推崇之情及其此时候他在书法上的审美趋向。呵呵,怪不得孙癯(虫爰)的《晶报两高人歌》开头就说:“寒云不读唐后诗,丹翁不识汉后字,是为晶报两高人,高人乃各有奇致。”

一般而言我们知道张丹斧收藏古钱,从本信札得知他是金石碑版拓本的收藏大家。札中说 “近在沪上虽忍饿闲居而箧中所藏正不异贫儿暴富”,那么他作为一位报人是如何“快速”得到这些宝贝的呢?文献中有两次记载与此相关:一,张丹斧曾为某洋行英人鉴定所收购之古物字画,并随同该英人至苏、皖、鲁、豫、平、津、关外各地,收购古物字画,自己亦乘机收购。迨甲骨发现,大批为英人及罗振玉等所购外,丹斧亦购得少许,因不时以考订甲骨文字登诸报端,并为人专书甲骨文而以甲骨专家相标榜。二、镇冠的《回忆张丹翁先生》一文中说:(张) “曾任山将军之高级参谋,陆建章都侠时之秘书”。陆建章(1862—1918)安徽蒙城人。1914年夏,陆建章所部被袁世凯编为陆军第七师,陆任师长兼西路“剿匪”督办,率部由潼关入陕西镇压白朗起义军。因剿匪有功,1915年升任威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成为陕西军政一把手。 任期内曾以24万银元将“昭陵六骏” 中的“飒露紫”和“拳毛騧”等珍贵文物卖给美国人。1916年5月,陆建章离开陕西时,共500多辆大车,装的都是搜刮陕西人的民脂民膏。据统计其现金、古董、烟土、字画、皮货、珍宝价值约白银3000万两。很显然,张丹斧既然做了这样一位“五毒俱全”的山大王的参谋、秘书,搞到“东汉三匋器”就不算难事了。

信札的第三部分提及的风先生,即吉亮工(1857-1916),字柱臣,一字住岑,别署莽书生,高邮人,光绪十七年(1891)中举。冶春后社诗人,清末民初扬州文化史巨匠。按近代道家孙镜阳《吉亮工真人真迹》所述,吉氏生于咸丰己未年(1859),卒于民国六年(1917)。九十年代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孙洵著《民国书法史》赫然列吉亮工为民国草书大家,专门介绍其狂草艺术。信札中说:“吾想风先生如见此必当性发,恐尚不止,似当时在孝起家大叫,一掌击碎西瓜,□□乐也!”可见风先生遇到喜欢的物件就会得意忘形,情绪激动,是一位很感性的艺术家。又说“风先生资以入狂草一、二年间几平视吾家伯高也”。“伯高”就是草圣张旭。如此,张丹斧的是十分推崇风先生的狂草艺术的。

孝起即陈止(1868—1925),一名霞章,字孝起,别号大灯(镫),仪征人,光绪二十年(1894)中举。冶春后社诗人,外国文学翻译家,古代木刻版画文献收藏家。1907年陈孝起定居京城。信札中说“孝起久无消息,惟愿其做徐元直,不做杨德祖。此言不可令心(此字可能为'止')翁知之,阅毕最好涂去,至要至要!”徐元直即徐庶,有一句歇后语“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他是孝子的典范。杨德祖即杨修,有盖世之才,因夺嫡事件即在争夺魏太子的事件中选择曹植而遭到曹操的忌恨,直至最后被处死。张丹斧见多识广,为人机警,他的担心确实存在,并非信口开河。杜召棠 《惜余春轶事》中说“ (孝起)与其子克定有文字交,项城闻其名,召之见。”袁克定和袁克文不同,他鼓吹帝制,是危险人物,和他交好也不见得就是好事。都是同社中的诗友,一说而过,他甚至让萧畏之保守秘密。

《民国江都县新志卷九》云 “当光绪年间,扬州称狂士者三人:吉柱岑、陈孝起霞章,其一则吴恩棠”。呵呵,这三位竟然都和张丹斧有些缘份的。

心来即陈璧(1881-1919),字心来,著名画家陈崇光(若木)之子,冶春后社诗人。他比张丹斧小十三岁,所以问“作何勾当?”马老即马荫秦(1881-1919),字伯梁,他是冶春后社早期领袖,人品高洁,受同仁敬爱。

信札为我们研究张丹斧、吉亮工提供了诸多的线索和史料,文献价值自不待言,而艺术价值也值得关注。

此札书法真、行、草兼备三法,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究其原因我认为有两点:第一篆籀笔法统一全局,即以圆笔中锋为主,藏锋出之。第二以情感主运笔墨,一切基于心性的驱使,书写是在真挚的感情和激越的情绪支配下的形式存在。无意于佳,故天真烂漫出于寻常畦径之外。或圈点涂改,不衫不履。或痛快淋漓,一泻千里。在结字上,信札的开头部分有篆书,有汉简,有草隶。多数字形稍扁,横笔或捺笔被强调,这些特征正与他收藏的“熹平元年”等东汉陶瓶题记中用笔特征相一致。写着写着,张丹斧不知不觉地以行草出之,字形就开始拉长,颇得《祭侄文稿》的神韵。我曾见过一通早年的张丹斧写的一手何绍基体的小行书诗札,可以想见他对颜真卿的字也是没有少下功夫的。此札写在大半熟的民国九华堂笺纸上,浓重渴涩的墨法,看上去生动有趣。黄宾虹所谓“干裂秋风,润含春风”,此札庶几得之。

此通信札的书写真是他过渡时期的产物,对研究张丹斧书法风格的演变提供了第一手学术资料。及到张丹斧收藏大量金文碑版拓本以后,“不自揣临池一道,忘欲与古人争先,故终日孳孳未肯自已也”。先生的目光转向“古拙”的审美倾向。他开始对民间书法大感兴趣,进而无论写什么字体都讲究书写的趣味和抒情性,而不被字形、法度所囿。郑逸梅说“张丹斧最喜观少儿书,谓可秦可汉,可魏晋,可唐宋。陈定山引为知言。” 陈定山在《春申旧闻·上海小报之笔战》评骘张丹斧的诗文书法 “非率尔操觚者”可比,竟插话说 “唐大郎自称江南第一枝笔,望丹翁背项远矣”。

郑逸梅说他写得一手好书法,但他不肯好好地写,往往天师画符似的应付人。有一次某富商备了厚润请他写楹联,他看不起他,拒绝不写,却写了一副送给对面裁缝铺的老板。有人说张丹斧的字“神似瘦金”, “融章草与瘦金书为一体,别有一番风格。”这样的说辞是不懂装懂,你看他的字里面哪里有瘦金体的影子?要知道,那些夸张的线形其实来自汉简,与宋徽宗赵佶没有关系。

这通信札最后的落款时间仅“初二”两字,要考证具体的书写时间,据我所掌握的资料尚不足以明确。

一、“熹平元年”东汉三匋瓶系1914年他在西安任陕西督军幕僚时所获。具体是1914年哪个月不知道。二、陆建章1914年夏天入陕西,1916年5月离开。而张丹斧什么时间离开陕西回到上海的?信中既已提及“东汉三匋器”就至少是获此以后写的信,因此写信时间的上限是1914年夏天以后。

信札最后写到“如蒙赐函寄上海《新闻报》转交可耳。”说明写信时他生活上海,而且此时还与《新闻报》有关系。一、据郑逸梅说 “后来汪汉溪觉得‵庄谐丛录′不生动,不活泼,吸引力差,对丹斧颇有微词,丹斧名士气重,拂袖而去,所以后来丹斧在《晶报》经常挑《新闻报》的眼,那是有原因的。”1914年8月15日严独鹤将“庄谐丛录”更名为“快活林”并任主编,故这个时间节点张丹斧离开《新闻报》的可能性大,至少推迟离开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二、《大共和日报》1912年1月4日在上海创刊,张丹斧一直主编该报副刊,1915年6月30日停刊。此后张丹斧在上海就没有任何报纸的主编可做了,“丹斧名士气重”,此后是不是就离开上海了?《回忆张丹翁先生》一文中说“民国六年(1917)(钱)芥尘先生接办《神州日报》,丹翁复来海上。”就是说1917年之前张丹斧确实在外地生活。因此写信时间的下限是1915年6月30日。而且此时的吉亮工也在世。

张丹斧的行为向来诡秘,仪征有个家,苏州有个家,在上海八仙桥雉妓丛集之处又有一个家,怪不得当时的人称他“狡兔三窟”呢!

2021-2-20正月初九

岳亚军于沪上伊人别馆

武维春:怪人奇行张丹斧补录

张丹斧是扬州冶春后社成员,著名报人、奇人。但在很长的时间里,哪怕在扬州,他的知名度也并不高。因岳亚军先生对张丹斧其文其人的细心搜集梳理,并妙手著作,而令湮没百年的人物一朝生动鲜活起来。武维春先生有心,对扬州的名士乡贤多有研究,对张丹斧等人轶事亦早有留意,遂有此篇之 《怪人奇行张丹斧补录》。感谢岳、武二君,有妙文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海滨 按

怪人奇行张丹斧补录

武维春

最近读到岳亚军的 《怪人奇行张丹斧》 ,觉得很有意思,联想到我平时所见有关张氏的情况,略作一点补充。

张丹斧书赠侍青女学士诗幅

南京真德拍卖曾拍出一批许莘农家族旧藏的字画书籍,其中就有张扆(丹斧)的字,此字幅我见过,但没有拍到。这些诗是抄给“侍青女学士”的,时间为癸卯(1903)年,作诗的孝起(陈霞章)、倚楼(赵倚楼)、味之(萧丙章)皆为冶春后社中坚,我先将诗的内容录出:

癸卯九月十二日,偕孝起、倚楼及味之同至侍青阁,因分题各成二首,属扆书之以补壁。

季子春归后,书惭空上秦。

那堪贫是病,又见雁来宾。

明月登楼客,西风落第人。

烦君一相警,我亦老征尘。

(闻雁)

饮马长城窟,悲鸣天欲裂。

咄咄李将军,百战头如雪。

(饮马长城窟)

郎偕少年来,谑言试妾心。

妾心终不改,郎意惭转深。

(古意)

老女二十六,来入君子室。

昨夜偕连理,簇簇如新月。

(新嫁娘)

风雨隔帘愁,孤灯暗小楼。

忽闻千里雁,来报乙声秋。

锦字沈天末,啼痕湿枕头。

自怜清瘦影,应被菊花羞。

(重阳夕闻雁)

结客少年场,夜阑歌未央。

醉上玉骢马,金吾侍道旁。

(结客少年场)

初分瓜字年,楚楚正婵娟。

故□□人问,无言□客怜。

秋波斜转处,春酒乍醒天。

逗得珠唇吐,莺声的的圆。

(问年)

自君之出矣,黄尘对镜台。

一任春风多,罗帏终不开。

自君之出矣,夜夜拜明月。

不敢下阶拜,清露湿罗袜。

自君之出矣,弃捐似纨扇。

但怨妾命薄,不问郎心变。

自君之出矣,梅花放南枝。

折来不敢簪,恐怕蜂蝶随。

(自君之出矣)

上所录孝起、倚楼、味之及余作也,以博侍青女学士一粲。丹斧张扆。

陈懋森为萧氏所作传记

张扆和“侍青女学士”一定很熟识,此女子为何人?据同是冶春后社诗人的陈懋森所作《传》称萧丙章“有妾侍青,贤而能贫,与君周旋者二十年,亦前丧”。由此可以分析出,1903年这几位诗人所到的“侍青阁”,其实就是侍青的居所,而张扆等四位写这些诗的时候,侍青还没有成为萧氏之妾,如果已是萧妾,这种调情就不合适了。但从后来侍青成为萧妾看,诗句“郎偕少年来,谑言试妾心”又简直是写实了。

萧丙章晚年为许氏所作画

萧丙章(1867——1931)得侍青为妾,应该是在1903年以后,他们在一起只有20年,她去世又早于萧丙章,且没有子嗣,惜哉!我曾看过萧的一幅画,作于1930年9月,乃是去世前一年所作,画的寿桃,是赠幼卿亲翁、仲蘧姻世兄、莘农孙婿的。幼卿是许莘农的祖父许蓉藻、仲蘧是其父许家玉。画上有题诗云:

余庆由来粹德门,年过耳顺见孙曾。

他时八十称觞日,五世同堂寿许浑。

寿客花开绿螘香,良辰齐进老人觞。

蓝生笑乳呱呱子,庆寿堂前拜阿娘。

庚午九月廿一日为蓝生女孙二十初度,适外曾孙弥月之喜,作诗寄贺。

孙女20岁生日,外曾孙满月,萧老爷子很高兴,从京口(镇江)寄诗画作贺,这是他的精品之作。

凌文渊给许氏的信

从许氏家族流入坊间的古物看,许家和扬州、泰州渊源很深,许莘农有诗曰 “侬家生长瘦西湖”,这说明许家是扬州人,许是五十年代从扬州调到南京博物院的。但抗战期间,许家住在泰州乔园,凌文渊当时写信给他们就是邮寄到乔园的。他们在乔园留下不少作品。很可惜的是,许氏家族的东西是分若干次拍卖的,如果谁能看到完整的资料,对这个文化家族的了解就更多了。由于许、萧联姻,所以萧丙章的东西很多在许家,包括诗集、文稿、书画,但落入不同的买家手里,要成完璧,几乎不可能。我想通过 扬州鉴藏呼吁,得到许家藏品的人能一起写些文章,并附图片,让资源共享,这样更有意思。

张丹斧为《新新百美图》作序

我对张丹斧的关注还因为桐乡的友人吴浩然编过一本 《老上海女子风情画》,是将沈泊尘和张丹斧合作的《新新百美图》重刊。当年这些作品是发表在《大共和画报》上的,画中的女子不同于古代仕女,很有点现代元素,沈泊尘自是高手,这里我不多述。张丹斧的题诗也极有特点,信手拈来,毫不费力,真是大手笔。张氏的字和扬州大方的字相似,有点画符的味道,试想,这类带谐趣的作品,你用颜体写,协调吗?这类作品,或者风流才子唐寅的笔墨写,或者大方、丹翁这样的名士笔墨写,才能相得益彰。可惜后来沈泊尘和张丹斧交恶了,我不想评判他们的是非,我要说的是他们的合作其实是很成功的,珠联璧合,今后编写中国漫画史,一定是要重重写上一章的。

(作者:武维春 ,省作协会员,文化学者 )

张丹斧为《新新百美图》题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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