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故里

梦回故里
文/萧薇
一袭朱砂白底凤尾裙,我从三百年前的记忆里盈盈走来。彳亍于曲巷、青瓦白墙间,路边清浅小溪如练。忽有犬吠,旋无声息,转角却见孩童嬉戏。古井苍苔点点,扶手井沿,低首探望,澹然无波,浮现天宫一角,云卷云舒变幻无常。水光潋滟,倒影里的容颜,忽明忽暗,如一春花事、来去匆匆。弯腰手掬浅尝,甘甜、清冽……
旧时燕子落谁家?归梦故园:田间地头,参差送远;放学归来,上下于飞。巷口堂前,梁上花间。儿时寻常事,已成稀罕。几处空巢,诉说往事悠悠,离愁别绪,萦绕心怀。
“弹棉花喽……半斤棉花弹出八两八……”檀木榔头,杉木梢,金鸡啼叫,雪花飘。农家的姑娘羞羞答答倚着门框,递过一箩新摘的棉花,期待那一床新嫁娘的喜被。脸颊的羞涩映染了棉絮,乘风飘去,直到化作天边的云霞。我擦身而过,拂过棉花的手,温暖犹存。
绕过熙攘人群,我驻足在挂满油纸伞的铺前,男人柴刀下飞快滑过的青竹丝片,女人用它粘上画满江南春色的桃花纸,我取过一把粉红色的油纸伞,打开举过头顶,透过乌黑的长发,开出十里桃花。
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道,拐进直弄,不远已是南书房,半大的儿郎端坐堂前,晃着脑袋熟念弟子规。再去就到中祠堂,跨过半丈高的门槛,仰头“夏禹一脉”几个金色大字气势雄伟,四对怀臂廊柱穿堂而过,堂上供奉着楼氏先祖楼晋和夫人。几百年来,香火不断,延绵不绝。几位年过花甲的老者,挥毫弄墨,字如流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一条金色的长龙匍匐前厅,身后两匹白马,惟妙惟肖。各色花灯应有尽有。每逢年节,农家的汉子举起板凳,舞动长龙,豪气扑天盖地,孩子们提着花灯跟着奔跑,大街小巷人头涌动,长龙时而跃起,时而奔腾,时而旋转,古镇跟着绽放,沸腾。
出了中祠堂,五房墙门毗邻而建:乳钉形柱础,垂花柱廊檐。推门而入,院中支路相衔,山石点缀,东侧门额“绳其祖武”赫然入目,厚实大砖上镶嵌方格木窗,横梁笔直,飞禽雕砖,院落堂皇。这便是下祠十房院落,鼎盛时期,可见一斑。
穿过下祠堂,错落的飞檐斗拱,一处矮房跳入眼帘,斑驳细碎的阳光打在墙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诗礼传家”的石匾历经风雨,熠熠生辉。
街尾僻静处医馆静立,“宁可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恙”,两行对联分左右,白须老者坐堂前。我欲近前,老者抚须微笑,和蔼慈祥,见我后辈,自言道:“医之为学,其道博,其义深,其书浩瀚,其要不过阴阳五行而已。病者,气正则邪不入,不治而愈,为人亦如此,心正则身正,百世流芳。”我欲细问,老者拂袖而去,步伐轻盈,如腾云驾雾。
未及回神,横街一阵骚动,我被人群簇拥前行,敲敲打打由远及近,高头大马在街前停下,锣鼓声落,鞭炮四起,这是送喜报的队伍,老老少少涌入祠堂,皇榜在上,楼氏子孙遴选高中,举族同庆,众人齐奏细十蕃,十碗头摆满八仙桌,庆功宴三天三夜不绝。
不知不觉油纸伞下已是停轿坪,眼前几顶丹凤朝阳百子图的花轿错落有致,这是楼氏家族女孩们的最后一站,我抚摸着红色绫罗帷幕,恨不自己男儿身,终究也逃不了离别的愁,心如沉石,触目柔肠断,落花如雪乱。
恍惚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处何时。仿佛未嫁时,提着篮子走在田埂上,泥土,青草,花香。回首来时路,拾掇岁月痕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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