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察布学者湖北访三国遗迹
〓 第 1577 期 〓
作者|马儒君 编辑|王成海
“寒冷”的武汉
我第一次南下考察三国古迹,是在2002年的年底,寒冬腊月之时。选择这个时间出行有三个原因,一是单位的事情已经不算很多,请假比较方便;二是冬天是旅游的淡季,各方面的费用可能会节省一点,这对于囊中羞涩的我来说,至关重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冬天南方不会太热,北方人容易适应当地的气候环境。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等我到了湖北武汉,遇到的第一个难题竟然是彻骨的“寒冷”。
长江中游一带的气候与北方有很大不同。北方的冬天是冷而干燥,俗话叫“硬冻”,冷得让人爽快,冷得让人心服口服。而湖北的气候则不然,它的冬天并不太冷,气温最低一般也在零度以上,对于北方人来说,完全不在话下;但不同的是,湖北的冬天空气异常潮湿,给人的感觉是又潮又冷,阴湿湿的,让人很不舒服;更要命的是,由于当地人已经习惯了那种阴冷,所以他们的房间里一般不设取暖设施,寒冬腊月也只是在被子上加盖一条毛毯而已。当地有一句话,说的正是这种情况:“夏天屋里比屋外热,冬天屋里比屋外冷。”

到武汉后,为了省钱,我住在一家很简陋的小旅馆中。小旅馆的老板倒也热情,特意为我加了两条毛毯,还反复叮嘱我,冷了就下来烤烤火。等我晚上回到旅馆,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死烟”味:原来老板他们一伙人正在围着一个炭火盆,兴高采烈地聊天呢!那种炭火盆在北方已经很难见到,不大,中间堆放着一些劣质的小煤块,由于没有抽风设备,着起来的火苗很小,几乎就是在冒烟。那种烟味闻过一次便让人终生难忘,吸一口便直刺肺部,呛得人心疼。真不知道旅馆老板他们是怎么适应这种味道的!
最难受的是在晚上。睡在又冷又潮的被子里,人就像被一张冷胶皮紧紧地包裹了起来,想翻个身都困难。等到被子被自己的体温彻底暖过来,天也快亮了。
热心的“麻木”
这里所说的“麻木”,并不是人们常说的那个形容词,而是指湖北地区的一种交通工具。说起来,这种“麻木”并非湖北特有,其实就是一种很普通的三轮车,只是湖北方言叫做“麻木”而已。至于为什么有这么个奇怪的名称,难以索解。
我在武汉考察鲁肃白马冢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热情而又真诚的“麻木”司机,让我至今难忘。
这个司机是个小伙子,个子不高,圆脸,人长得很精神。他开着一辆很小的“麻木”,独自一个人停在路边等客。那时我正要去白马冢所在的白马洲,便向他询问去的路径,以及来回的车费是多少。他很意外,因为这个白马洲离武汉市区很远,而且是一个很小的村庄,一般不会有人去那里。聊了几句以后,我便直言相告,说是当年鲁肃的一匹白马葬在了那里,现在那里应该还有这匹白马的墓冢,所以要去看看。小伙子听到这里,马上振作起来,说了句“看着给”,便拉上我风驰电掣地向白马洲驶去。
我上了车,心却悬了起来:人们常说湖北人不老实,叫做“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这个家伙不会看我是个外地人,狠狠地宰我一刀吧!
白马洲的确很远,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才到。令我倍感振奋的是,这个村里住着的一位姓鲁的老人,叫鲁永益,竟是鲁肃的后代。他听说我是专门到此考察白马冢这个古迹的,便高兴起来,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起了白马冢的传说。他说,白马冢的确是当年鲁肃埋葬白马的地方,他小的时候这个墓冢还在,很高大,旁边的湖水再大,也淹不了这个墓冢。可惜在“破四旧”那个疯狂的岁月里,这个墓冢被捣毁了,现在已经看不到了。说到这里,老人的眼里浸润着依稀的泪水,他动情地说:“那时我还年轻,根本拦不住那些人。其实,我们鲁家世代住在这里,就是专门为白马冢守墓的。可最后还是没有守住。”老人深情的讲述让人为之动容。当年鲁肃骑乘的一匹白马葬在这里,竟让他的后人为它世代守护至今,那需要多少赤胆与忠诚,需要多少热情与忍耐啊!但细看老人的脸庞,竟又是那样的从容,好像在讲述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开“麻木”的小伙子一直陪着我在听老人的讲述。老人说的是湖北方言,我不大听得懂,他便担任了我们之间的翻译。其实小伙子的普通话也不太好,他便努力地搜索着每一个正确的音节,每一个正确的词汇,并配合手势,让我能够勉强听懂。
临别,老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切地说,武汉市区内还有其它鲁肃后人,听说他们手里有一本鲁氏族谱,记载着鲁家世系及传承情况,希望我去找找看。
怀着感动的心情,我再次坐上小伙子的“麻木”,返回武汉市区。下了车以后,我心怀忐忑地询问车费,没想到小伙子竟说:“算了,你从蒙古来我们这里看三国古迹,也不容易。车钱就不要了。”听了这话,我忽然被感动了,看着他真诚的脸,我无言以对。我只是迅速将手伸向衣袋,从里面掏出十元钱,准备塞给他。但他还是坚决地摆摆手,冲我略略地微笑了一下,便跨上“麻木”,迅速地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中。
至今,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雨中登磨山
武汉有个著名的风景区叫东湖,水面很大,景色宜人。当年朱德委员长游历于此,曾写过“东湖暂让西湖好,将来要比西湖强”的著名诗句。磨山就位于东湖边上,山顶有刘备郊天坛,传说是当年刘备郊祀天地的祭坛遗址。
在一个烟雨蒙蒙的午后,我踏上了磨山之旅。
湖边的磨山,满山苍翠,树木丛生,就像水中的一块绿宝石,显得分外迷人。抬头看天,灰蒙蒙的一片阴云,将磨山笼罩在云雾之中。风中已经有了一丝雨的味道,过了不久,雨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打起雨伞,走在一条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略显湿滑。山上没有一个游人,唯有我,走在这雨丝之中。周围一片静谧,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两边的绿树上,已经洒满了雨水,开始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到石板上发出的声音,显得特别清脆。雾气升腾起来,看不了几米远,这就更增加了山间的幽远神秘。一路走过,在这深深的幽静中,静静地品尝人生的诸多况味,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就在这宁静的雨雾中,我爬上了磨山之巅。让我失望的是,那里并没有留下刘备祭祀天地的任何遗迹,甚至连一块石碑也没有。后来听人说,所谓的刘备郊天台,其实也就是一个“影子”,真正的遗迹是没有的。
当我怀着失望的心情下山的时候,却迷路了。本来是宽阔的石板路,一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窄窄的小泥路。越向前走,路越窄,两边的树木越茂密,脚下的落叶越深厚。雨还在下着,周围没有一点人的迹象,好象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我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但却总也走不到尽头。
雨雾中的下午,四周阴沉沉的,天也似乎黑得快了许多。我看看表,又抬头看看天,不由心头一紧,浑身冒出一阵冷汗。继续往前走,还是原路返回?犹豫了很长时间后,决定原路返回。庆幸的是,我没有再迷路,顺利地找到了山门。
等回到旅馆才发现,衣服早已湿透。
拜访“赤壁通”
对三国历史有大略了解的人都知道赤壁之战。当年发生赤壁之战的地方,就在今天湖北省赤壁市的赤壁镇境内。
赤壁古战场遗址现在已被开发成一处著名的旅游区,包括赤壁摩崖、凤雏庵、拜风台、子龙滩、东风阁等景点,可看的东西很多。尤其严冬之际,正是当年发生赤壁之战的时候;踏迹江边,眼望涛涛江水,仿佛耳边又响起了金戈铁马之声,眼前又出现了雄浑壮阔的古舰队,和船桅上的猎猎红旗。此情此景,不由让人想起当年苏东坡所写的千古名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赤壁地区深受三国文化的浸润,当地人说起三国故事,个个都滔滔不绝,出口成章。当我在一个书摊前与摊主兴致勃勃地谈三国时,他突然话锋一转,对我说:“我们这些人对三国只是一知半解。要说对三国赤壁的情况了如指掌,那还得数我们这里的一位'赤壁通’!”我急问是谁。他答:“冯金平。”

我猛然想起,前几年黄州和蒲圻(现在的赤壁市当年叫蒲圻县)争夺赤壁古战场的时候,冯先生是力主蒲圻说的主将。当年他所写的论文,我也约略看过几篇,说理精辟,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那怎么才能找到冯先生呢?”我问。
“他现在在市宗教局上班,不过一般不在单位。他的家我也不清楚在哪里。这样,你可以先找他的女儿,让他的女儿带你找他就行了。”
“他的女儿?”
“是啊!他的女儿在我们这儿也是一个名人,据说曾被评为全国的'十大导游’。她是玄素洞景区的一位导游小姐。”
当天傍晚,我在冯小姐的带领下,顺利地找到了冯金平先生。
冯先生大约六十多岁,身材不高,很清瘦,略有些谢顶,走路很有精神。他的脸上有很明显的伤痕,甚至面部有些变形,让初次见面的我略感诧异。
寒暄后,我大略地向冯先生介绍了我的写作计划,以及考察三国古迹的一些情况。冯先生显得很高兴,忙问书名是什么。我答:“活着的三国。”冯先生眼前一亮,说这个书名好。他进一步说,三国历史虽然距离我们已经有一千七八百年了,但三国历史并没有“死”,尤其三国古迹,不仅没有“死”,而且“活”得很好,现在已经成了三国文化的很重要的一部分了。冯先生的见解,与我当初起这个书名时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令我非常振奋。不过,这个书名后来并没有用,现在的书名是察右后旗文联秘书长赵石军先生代为斟酌的,目的是为了突出“寻找”三国古迹的艰难过程。
冯先生很健谈,说起当地的赤壁古战场,可谓口生莲花,滔滔不绝。我兴致勃勃地聆听,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便开口请教:“您知道,当年决定赤壁之战胜败的那场战役并不是在赤壁打的,而是在洪湖市的乌林打的,这在《三国志》中有明确记载。那为什么不叫乌林之战,而叫赤壁之战呢?”冯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赤壁之战的首战是在赤壁打的啊,所以叫赤壁之战。”他进一步解释说:“古代战役,必以首战之地命名整个战役,无一例外。三国的几次大的战役,莫不如此。比方说官渡之战,实际上决定胜败的战役是在乌巢打的,但因为首战是在官渡,所以叫官渡之战;还有夷陵之战,决定胜败的关键之战是在猇亭打的,但因为首战是在夷陵,所以叫夷陵之战。”冯先生一语道破天机,一下子就解开了我一个长久以来倍感困惑的问题。
冯先生谈锋正健,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他的一位朋友。冯先生热情地给我们互相介绍后,这位朋友也坐了下来,对我说:“你肯定不知道,冯先生也是九死一生出来的人,他现在信佛,很虔诚的。”我略感不解,这位朋友解释说:“看到冯先生脸上的伤疤了吧,那是冯先生在一次车祸中留下的。那次车祸很惨,死了好几个人,只有冯先生命大,才抢救过来。自那以后,冯先生常说自己是佛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所以便潜心佛学,一心向善。他原先在市方志办工作,现在调任赤壁市宗教局的副局长,也是因为他对佛学的挚爱。”我再次端详冯先生慈祥的面部,仿佛看出了一丝禅机。而冯先生,只是微微颔首,好象说的不是他。
夜已很深了,我起身告辞。冯先生忽然想起了他新近出版的一本专著,连忙起身取来,赠送于我。这本书叫《周郎赤壁论》,是目前国内最权威的关于赤壁古战场的专著。
后来,经冯先生推荐,我加入了中国《三国演义》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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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马儒君,内蒙古乌兰察布察右后旗人,现在集宁市工作。《三国演义》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