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指示
人民路百货商店钟表柜今天上午在柜台上出了一张告示：重要会议，暂停营业。这样的告示好久都没有出现了，可见今天的会议事出有因，非同小可。会议就在员工更衣室里召开。地方小，人员多，大家站的站，坐的坐，纷纷猜测开会的内容。不一会，商店杨副经理进来了，柜长李姐急忙制止大家：“大家静下来，杨经理来了。”杨副经理进门的脸色不太好看，又听见大家还在叽叽喳喳讲话，眉头皱成了一个坨，使劲咳嗽清了清爽子，这是他的习惯，表示要讲话了。李姐会意，便立马向杨经理报告：“我们全柜13名员工，除休产假的小吴外，全部到齐。下面请杨经理作指示！”“昨天，昨天钟表柜发生的责任事故，引起了上级领导的高度重视。” 杨副经理直奔会议主题，把钟表柜昨天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后，便给钟表柜员工传达了上级指示。“上级领导指示我们要召开会议，提高认识，强化管理，所以今天你们柜停业开会。每个人都要发言、表态！小杨，你要认真听大家的意见。”被叫做小杨的员工，是杨副经理的外侄女，今年21岁，五官端正，身材高挑，从知青点招工进店开始在鞋柜工作，因为业务进步很快，在不久前商店举行的新工人技术比赛中，曾以97.2的总分夺得第一名，获得技术能手光荣称号，提前转正，一个月前调到了钟表柜。侄女出色的工作表现，当然让当舅舅的杨副经理很高兴，他时不时告诫她：不能翘尾巴，要继续努力，钟表柜经营的都是贵重商品，出不得半点差错！小杨把舅舅的谆谆教导牢记心底。不料，就在昨天上午当班时，竟在她手里发生了一起责任事故，还引发了今天全柜停业开会。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昨天是星期日，钟表柜上柜了一批女式进口“西铁城”表，不知是走漏了风声，还是其它原因，商店一开门，钟表柜就被顾客围得水泄不通。柜长李姐一见这架式，心里直发毛，忙走到每个员工前面用眼神打招呼，提醒大伙留点神、别出差错。小杨更是紧张，李姐见状特别用手拍了拍小杨的肩膀，并轻声讲了声“别紧张”。小杨这才平静了一些，忙着接待购表的顾客。李姐嘴里要小杨别紧张，其实她心里比谁都紧张。原因就是从今天开始，钟表柜营业模式要改了！在昨天的柜长例会上，杨副经理宣布了商店的一个决定：根据上级指示，为了方便顾客选购商品，钟表柜与商店其它柜台的商品一样，改变过去“先交钱后看货”的旧规定，实行“先看后买”新办法。李姐40来岁，身体明显发福，是商店的老员工了，工作一贯兢兢业业，对上级布置的各项工作从不讨价还价，年年被评商店的先进。这次柜长例会上，她破例抢先发言：“杨经理，卖钟表不比卖衣服、卖鞋子，好几百元、上千元一块的手表，不交钱你试他试，容易出错！过去就是因为发生过事故，你才要我们改为先付钱后取表……”未等李姐讲完，杨副经理毫不客气打断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这是上级指示，我们要坚决执行！”李姐还想讲什么，被杨副经理制止了。他换了一种口气对李姐讲道：“工作时提醒大家多留神、多注意。买钟表又不是买小菜，不会打拥堂。只要一个一个接待，就不会出差错。”不等李姐反应过来，杨副经理就宣布散会了。李姐回到柜台后，分两次召开了会议，传达了杨副经理的这个新指示。其实，杨副经理不仅十分理解李姐的想法，在商业局召开的业务会上，当范局长宣布这个决定时，他也是百思不解，也同样有李姐这样的顾虑。但杨副经理有修养，不像李姐大炮似的当场提出自己的意见。他是会后才去找范局长的。到局长办公室后，才把自己的担心委婉讲了出来。范局长十分了解和喜欢这位老部下，这不仅是几十年的上下级关系，主要还是老杨工作踏实，经营有方。他领导的人民路百货商店多年都是全局的红旗单位，也是自己亲自抓的点。长期以来，对上级的指示从不打折扣，完成得很出色。范局长招呼老杨坐下后，还泡了一杯热茶递到老杨。不等老杨开口，便讲道：“老杨，市场形势变了，我们的服务方式、服务态度也得变，不然会被淘汰。你们商店过去做出了很多成绩，是老先进单位，所以上级对你们的要求也更高！”“谢谢上级对我们的鼓励。”杨副经理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应答道。范局长递过一支烟来，见杨副经理未接，哈哈一笑，便自己抽了起来，继续讲道：“忘了，你不抽烟。不过，还要赶上新形势、创造新成绩，不能停步，有些旧经营模式群众不满意，我们就要改改。比如买钟表，为什么不能改改？”“先交款后取表，这是老规矩了，长沙市所有的钟表柜都是这样做的。”杨副经理心里好想把这些话讲给范局长听，但他没讲出来，他多年摸透了这位老上级的脾气，在他讲话时不喜欢别人插话，只能静静听。“是这么一回事。”范局长深深吸了几口烟后，对老杨讲出了事因。“早几天在省里开会，省计委的张主任给我讲了一件事，是在你的商店内发生的。有次他妻子带就要过门的儿媳妇去你们商店买表，营业员坚持先交钱才能试戴，张主任妻子当时很有意见，还与营业员争吵了起来。”范局长听话听音，便有了这个新想法。“老杨呀，别的商品都可以先看、先试再付款购买，为什么手表就不行呢？你回去研究研究，下月手表柜也执行先试戴，满意后才付款。这既是上级领导的指示，也是局里的决定。”说完，站了起来，送客。杨副经理回店后向商店经理、书记及各部门经理传达了上级这一指示，当即翻了锅，大家很不理解范局长的指示，却又不好反驳，最后还是决定从下月开始试行。杨副经理还主动表示到钟表柜跟班，并安排商店保安人员多在柜台附近巡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试行的头个星期平安无事，杨副经理心想：还是上级指示正确。不料，就在昨天周末下午，当班的小杨把一块女式西铁城表拿出，让一位男青年顾客挑选时，旁边一位女顾客大声对小杨喊道：“喂，我的钱包掉到柜台里面了！请你帮我捡一下罗！”小杨侧身朝柜台下面望去，真的有一个黑色钱包。“好！”就在她弯腰捡钱包时，那位挑选表的男青年不见了，西铁城表也不翼而飞！“有人抢表！”小杨立马反应过来，大声呼喊了起来，一个飞跃，从柜台里面跳了出来朝商店大门口追去。喊声惊动了附近的保安，他们也朝门口跑去。幸亏周末商店内顾客拥挤，抢表的男青年无法跑快，被小杨一把揪住了衣服，保安也赶了过来，从这个男青年的上衣口袋中搜出了那块女式西铁城表。这时，杨副经理、李姐也赶到了现场，见表还在，抢表的人也抓到了，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柜台，杨副经理忍不住对小杨吼了起来：“你是怎么搞的！死人还要守住一付棺材，一只手表怎么就让人抢了？亏你还是……”小杨本来吓得惊魂未定，被自己的舅舅这样当众责骂，眼泪“哗”地流了出来。李姐见状，递给小杨一张纸巾，又轻声问小杨：“你捡的那个钱包呢？”小杨把捡的钱包递给了李姐，李姐又把钱包递给杨副经理：“小杨是帮顾客捡这个钱包时表才被抢的。”杨副经理把钱包打开一看，大家全傻了眼：钱包里面哪有一分钱？全是白色餐巾纸！会场中被点了名的小杨几次想开口讲话，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杨副经理见状也不好再逼，反正当场批评了，回家后更是把小杨骂得哭了一晚。他看了一下时间，对李姐说道：“会先开到这里，大家都要吸取教训，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故了。李柜长，作好准备，下午准时营业！”“杨经理，下午营业顾客提出要看表试戴，是先收钱还是后收钱呀？”杨副经理的话刚讲完，员工们便你一句、我一句议论、抱怨开了，有的甚至提出不愿意在钟表柜工作。李姐见杨副经理很尴尬，便轻轻对杨副经理说道：“还是恢复原来的规矩不要改吧？”“那怎么行？这是上级指示！”杨副经理真的来了气，大声宣布：“散会！”
作者简介：魏乃昌，中职高级讲师，省职业技能鉴定专家委员会成员，主编主审过部颁教材，喜爱文学创作，年青时曾创作过戏剧，退休后在网络文学平台和纸质杂志发表过数十篇散文、小说和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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