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人 | 柴守宏
一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味道，产地风味不同加之酒精度掺措不匀，这种味道很怪，人们像吸食烟草一样嗅闻其中的诱惑。这是市郊的一间叫桃花伞的小酒吧，它的生意热火不光因为它精悠，还有则是它配套的硬件设施，少女的烈唇，魔鬼的身材，半透的超短裙。来这里的都是本市有钱的主儿，当然，光顾的绝大多数是寻找刺激或是真想精神放松的男性。酒吧里放着轻音乐，有三三两两的美女结伙从一堆人中出来，再重新融入另一堆人。她们大部分想要的钱，他们想要的或许用钱能换来，这就是最原始的交易，但是很实用。在酒吧西北角坐着一位穿黑西服的男人，大约三十岁，棱角分明，长得很实英俊，却给人一种冷冷的，如置冰窖的感觉。他看起来好久没剃过胡子，黑须呈一正方形框在嘴唇外，衬衣白净，领开着三个扣子，领带也不规测得套在脖颈上。他面前已经摆着六只空瓶子，眼睛却仍盯着手里高脚杯中的红色液体，摇晃片刻便一饮而尽，然后再千篇一律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再当摇滚音乐狂热响起时，这里的人各自流淌的血液也似乎开始沸腾，笑声、猜拳声混成一片。只有他的一平米桌上，仅有空气助燃香烟和红色液体被下咽的声音。时而又几位小姐过来搭讪，而面对他的缄口不语也只得知趣的离开，他们找寻的不是一副美男子的肖像画，哪怕是白玉雕塑她们也不屑花一秒钟去观摩。
他几乎每天都来这个酒吧，西北角这张桌子他已经坐了有半年。只有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服务员听到他说过话，以后他便只呆呆地坐在那里默默地喝酒，有几次别人不经意把酒倒洒到他衣服上也没见从他嘴里蹦出一个字来。所以经常来这儿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英俊的哑巴。
他叫林俊，林俊总感觉自己被圈在一个笼子里，那笼子是别人一手打制的，而给他笼子的人已不在了，他试图逃离但那只是妄想，那笼子实在是过分坚实。
林俊曾是一家公司的总设计师，他又叫一般人羡慕的薪金、大房子、跑车，但他有别人没有的笼子。
二
两年前，林俊完成公司新投产车间的建设，由于公司领导十二分满意他的工作成果，董事长张诚除发他奖金两万元外还特准他休假一个月。当时身心疲惫的林俊并没有想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来休息，他很想利用这次休假去他最向往的地方--地藏。计划一定下来，当天下午他便坐上了由成都开往拉萨的大巴士，林俊本打算搭飞机，但一想假期充足，坐汽车又可观赏沿途风光，也摆脱了跟团旅行的强烈约束感。
时下正是九月，阳光依然耐心地用她近四十度的炙热铺染着大地，即使敞开车窗感受到的也是热流。林俊穿一件黑色亚麻夹克，牛仔裤和一双登山鞋，这幅行头在白天明显有点过，晚上则是精良的御寒工具。
车从成都只开出五个小时，林俊就已开始怀疑当初选择汽车的初衷了，虽开着窗户空气时刻在置换，但仍无法彻底吹尽那些躺在铺上的同路人脚臭味。他还得时不时注意他的旅行包，里面虽只有几件衣服以及常用药品和几桶方便面，如果包丢了他的旅行将会很狼狈。沿途没有想象的美，除了空旷感觉到的还是空旷。唯有听音乐，玩手机游戏还尚有乐趣。
颠簸了三十个小时，林俊于第二天晚上十点抵达拉萨。林俊选择在长途汽车站附近的一家旅馆住下，泡完热水澡，吃了桶方便面后林俊就睡了。他真的很累！
早上起来，林俊把包寄存在旅馆就出门了，他计划在拉萨待待几天再去日喀则。
先是去的布达拉宫，再到八角街，林俊本想此次来藏要站在喜马拉雅山口感受大地的崎岖不平，听着BBS的召唤一步一步往上爬。但是转了不多几个点他就深感高原海拔导致的空气稀薄，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却有复古的情愫，有原始的信仰和凸起的地壳，和自己梦中的拉萨相距甚远但神美仍在。
林俊细细品味酥油茶的香纯，买了几把制作精良的藏刀回去送赠朋友，尤其董事长得有一份，林俊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当初张诚的慧眼识才。
夜晚的布达拉广场犹如穿一袭黑色睡衣的贵妇，妩媚可人。林俊在广场的一家西餐厅里坐下，这里的环境够的上四星，尽管意大利以及其他肉食色、形堪称上等，但是味道远不及成都的。饭毕，林俊要了杯龙井，若他一贯喜好酒精的话这时喝些小酒就更有气氛，可他打小就从未沾过一滴酒，不到十度的啤酒喝一瓶也醉然。林俊结了四百多的账后便出去寻找自动取款机，出门带的两千块钱现金只剩五十多块了，幸亏临行前他把奖金顺便打到银行卡上，这张卡里有林俊六年的积蓄，加起来有四十多万，是准备以后结婚买房和给老爹养老的钱。
时恰九点，街道上人已不多，林俊穿梭在各主干道间，怎奈工商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实为鲜少，当林俊怀疑拉萨又没有的时候终于在罗布林卡路口发现一台。当林俊将卡插入柜员机摁过一串密码后，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卡已消磁，与卡配套的存折又没带在身上，也就是说他只身拿一张卡是没办法取出一分钱来了。
一贯处事细心谨慎的林俊在来拉萨之前绝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窘况。林俊懵头懵脑地踱回旅馆，林俊计划第二天早上打电话回公司叫同事汇钱过来，可碍于面子加之全身只有五十块钱的他等到钱时说不定已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第二天，林俊在房间里躺了一上午，直到肚子革命似的嗥叫他才挪进一家小饭馆。林俊仿梁山式的点了一斤牛肉和一瓶廉价的红酒，倘若一般汉子喝也喝白酒，关键是他准确的估量了自己。时而会看到苍蝇嗡嗡地在眼前飞旋，一向讲究品味的他现在也顾及不了那些。牛肉下肚，红酒灌肠，一个小时后林俊饭饱酒足。
林俊一想到囊中实为羞涩，何况出去除了回旅馆也无事可做，便倒头爬桌上睡觉，倒不是蓄意吃霸王餐或耍酷，而是那些酒足以叫他昏沉。
再等林俊醒来，感觉已经好多了。眼前坐着位还算漂亮的女子正在狼吞虎咽的围剿她那盘盖浇，桌子上星星点点可见从她食器中挑出的米粒。这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她笑着看了一眼林俊后继续进食。起初，林俊看着这位吃相与长相及不般配的女子略感可笑，但后 一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开始黯然惆怅。
姑娘吃完，林俊看看时间还早，不妨与她聊会儿。令林俊吃惊的是，她叫聂小雅，记者，也是从成都来的，比他来拉萨还早一个礼拜。林俊暗自叫喜，他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这次西藏游就这样搁浅也罢，只要能回到成都也就算上策了。
三
聂小雅，二十六岁，虽年岁不大，在成都一片也算得上是资深记者，前段时间男友去美国工作前一天提出分手，这次小雅来西藏就是来散心的，毕竟心里的东西一下子没了，很空，很伤人。小雅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从小对小雅就疼爱非常，不过聂小雅也适惯，上学期间一直成绩优异，高考那年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中北大新闻系。
看着林俊惺忪的睡眼，聂小雅也把堤防的心放了下来，做记者这一行的经常会因为报道某些不可告人的内幕遭到报复或者别的什么。林俊先是嘴上抹油花了半个多小时套近乎，说话时他的强项，这都源于与那些精滑的材料供应商磨练的结果。
“带我回去，我没钱买票了。”林俊看时机成熟，直接了当的说。
“好的，但是你得帮我拿行李，再就是回到成都你得请我吃饭，车费嘛？就当我是酬谢搬运工。”聂小雅笑着说。
林俊付了他俩的饭钱，交换手机号后就回旅馆了。
四
成都。
林俊一直把小雅送到她位于某大学校园内的家，一路上提着两大旅行袋的林俊连连叫苦，这丫头那叫旅游，帐篷，衣服的纯粹是搬家。
晚上，林俊接到老家三叔的电话，林俊父亲病危。
林俊出生在贵州一个偏远的山村，他生下来没两个月母亲就得一种猛病死了，使父亲又当爹又当妈把小林俊拉扯大。虽然就林俊一个孩子，但对一个只会务农的庄稼汉来说养活林俊实为不易。
林俊连夜赶往老家，一路上思绪万千，归心似箭。
林俊小时候特皮，两岁和小狗戏耍竟然咬掉狗尾巴，五岁爬树掏鸟蛋摔破了脑袋，缝了八针。林俊父亲对林俊很是疼爱，每年过年都要卖粮食给小林俊做新衣，自己却常年穿着结婚时的那件浅灰粗布衣。林俊自打上学起变的非常懂事，每天放学回家做完饭，喂了猪才急忙赶写功课，尽管这样，他的成绩一直在班里是最好的。从那时开始，其实林俊父亲身体就不太好。
初高中林俊都在离家二十公里的县一中上的，因为住校，林俊一月只能见着父亲一面，每当想起父亲弯曲的脊梁和裂缝的手掌，林俊就会更加努力学习，直到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林俊的大学生活并不多彩，他一边学习一边打工供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没有恋爱，只是忙着挣钱、学习。就这样，他不仅自供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有时还给父亲寄些营养品，这时林俊父亲已再干不了重体力活了，庄稼业基本荒芜。
等林俊到家时，父亲已经死了，晚期肝癌。父亲给他留下一院破房和三万块钱，这些钱都是林俊参加工作后陆续寄给父亲的，但他一分钱也没用。
林俊有好几天做梦梦见父亲，憨憨的笑容。睡在父亲曾今睡过的炕上，林俊很想念父亲，他没享过一天福就走了，默默地走了。如果寿命可以转移的话，林俊真想让父亲再活二十年，哪怕自己少活三十年他也情愿。
父亲的新坟和母亲的在一起，现在他们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林俊葬完父亲回到了成都，心里的悲恸他不会表现出来，他要好好的活着，父母在八千公尺的空中看着他呢。
五
林俊一大早赶到单位董事长办公室，顺便带了他为他买的藏刀。
董事长张诚原来只是搞电器批发，现在经营一个五千多人的生产电器配件的工厂。张诚读的书并不多，骨子里有浓厚的农民气息，但为人坦诚、直率。张诚在成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有一个女儿在美国读书，快毕业了，听说要回成都工作。
张诚对林俊赠送的刀非常喜欢，董事长对林俊的赏识不仅是因为林俊的才华，还因为林俊与其近乎一样的出身。
林俊又开始两点一线的生活。
六
这天晚上刚下班回家，林俊接到电话，是聂小雅打来的。具体内容是索要林俊欠她的一顿饭，林俊这次醍醐灌顶想起当初一诺。
林俊怀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良苦用心兜里揣了几千块钱出了门。
风轻月明，灯光的压笼下并没有叫喧嚣一天的城市安静下来。
见面地点定在市中心步行街的一家餐厅。待林俊正点到达时，小雅已经坐等了半个多小时。
“看在你晃点的份上，我这次要不狠狠宰你一顿还真有点对不住自己。”小雅幽幽地说。
“为了你我去抢银行，为了抢银行我谋划了一个小时，但怕你来不及见到我，最后还时打消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林俊的幽默指数在上学的时候一直是被同学们肯定的。
小雅今天穿了件通黑的连衣裙，坐在这纯粹欧洲风格打造的餐厅里，似乎这座房子就是为他建造的，浑然一体。小雅其实不是太漂亮，要长相满分是十个包子的话，她最多得七个吧，不过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小雅这样的早已被古典审美学盖一大戳，上面只有俩字，“精品”。
小雅用了不到四十五秒就点完了菜，外加了一瓶红酒。草草夹了几块子菜后，小雅就往杯里倒酒，林俊看得出小雅并不常喝酒，红酒 将近出沿儿的违规行为暴露她这也许是第一次喝酒。
三杯，小雅话匣拉开之后，林俊彻底改变了先前的定论。一个处于失恋悲痛期的年轻女子，就算现在喝一两木桶酒也不能给她的伤口止血祛痛。此刻，林俊也理解小雅提早到的原因了。
看着小雅满眼泪花打转，林俊真想找到那负心人狠锤他一顿。眼看这伤感的小女人就要喷洒泪水了，林俊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林俊一连给小雅讲了十三个笑话，讲到第七个的时候小雅情绪已明显好转，接下来小雅便睁大双眼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男人表演，时不时自己忍不住也笑几声。
这顿饭完美的结束了，结束也是开始。
林俊送小雅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二点。
离撒哈拉大沙漠两百公里农场的麦草堆上一只舞动着翅膀的蝴蝶，它或许会制造一场超大规模的沙尘暴。小雅静静的躺在床上，十二度的液体在体内似乎早已消逝，不知道是遗留下的红酒作梗还是细胞的重组变异，现在，她想林俊。这个帅气的大善人在前头的五小时内在她心里圈好了一片土地，他是想在那里盖一座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么？！
依然风轻月明。
七
这几天，小雅每天接到林俊不少的短信，一半笑话，一半则是安慰的言语。熟不知此时她脱肤换骨，北美洲的那个男人与她何干呢？除了笑话外的，小雅都一一照实自个心境复了林俊。
林俊朝九晚五的过了一个月，一个月里他请小雅共吃了八顿饭，发了七百条短信，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他喜欢小雅。
第一次成都会面后的第三十八天，小雅发来一条叫林俊担心的短信，上面只有七个字--我出事了，帮帮我。林俊急忙把好马回拨过去，谁知电话接通后林俊首先听到的是小雅的一阵狂笑，林俊摸不着头着急的问：“你在哪？出什么事了？”，笑声嘎然而止，小雅顿了顿说：“我爱上你了，教教我，我该怎么办？”“下午一点，广场KFC门口见，我决定帮你。”林俊说完挂了电话。
一向乐于助人的林俊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利人利己的机会呢，何况他早就盘算用什么方式捅破这层纸呢，这个电话一挂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云开雾散般的舒畅。
林俊下班后直奔花店。
十三时，广场上，男人，鲜花，女人，拥抱。
这天是八月十二日。
八
九月七号下午，林俊在办公室正处理文件，老板张诚带进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孩，林俊在照片上见过，她是老板的独女，在美国读MBA，看样子这是学成归来。
林俊远没有料到的是，张诚在早上召开的董事会会议上成功的将女儿张莹放到了集团副总经理的位置，负责管理公司主要的三大部门，当然包括林俊所在的设计部。
张诚向女儿介绍了一下林俊后就走了，张莹见到这位青年才俊是其实心里被猛撞了一回，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林俊出众的相貌、才华和业绩，而是因为他长得和几乎和张莹前男友一模一样。她原来的他在大使馆工作，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林俊细细看了看张莹，漂亮，但漂亮的有点俗套，一身名牌加摩登造型叫林俊觉得她与集团副总的身份实在不相符。
因为答应小雅晚上要拜访未来岳父母大人，林俊林俊谢绝了和张莹共进晚餐的请求，尽管是上司。 张莹有点尴尬，询问了一些关于设计部的工作情况也就离开了。
小雅的父母对林俊相当满意， 一边不停的点头一边往林俊碗里夹菜。将近十点林俊才从聂家离开，在小雅送他到楼角时，他转身吻了小雅，她能感觉到他的唇在颤抖，因为这还时他生平的第一次。
第二天，因为是周末，小雅早早的到林俊家，还带了她亲手为林俊做的煎蛋。林俊刚起床，就听到有人敲门。
饱餐后，她把给了他。她是那样的纯，乃至从头到尾她一直紧闭着双眼，睫毛在微微闪动。当他完全拥有她的那一刻，他发誓，他会将他的爱和呵护毫不保留地奉献给她，一辈子。
九
这天下午，集团召开当月的例会，张莹也在场，坐在张诚的左边，林俊的右边，在这个格局之前的所有非董事会议上，林俊的座位一直紧随着张诚。
这个会议的热点问题是声光控开关衔接点的制定，林俊就傍晚光源强弱随季节改变及建筑回音对声控的影响讲了两个多小时，尽管此刻是他一人的舞台，但问题终究解决了，尽管学工商管理的张莹对此一窍不通，但她想的是失去的怎样才能重新得到。
晚饭是公司安排的，张莹就在林俊的旁边，她的父亲不屑于参加这种聚餐。饭间，一桌男同僚们猜拳讲荤段子，他们觉得张副总在也没关系，毕竟大家都是成人了，平时他们在开会时一句不发，现在倒是一个机会展示他们深埋已久的口才。林俊和张莹有时也符合着笑一笑，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张莹等到林俊输酒时，不等林俊端酒只见她拿起杯一饮而尽，还美言说不叫公司的一等人才喝醉了难受。吃完饭，林俊倒是只喝了几盅，张莹却似乎已醉到九霄云外。
无奈，林俊只得开车送她回家。
一路上，林俊尽量把车速保持在四十码内，张莹在车上也没怎么说话，快到张家林俊换档时。手触到的不是变速杆，而是张莹的手，很凉。他知道她并没有醉。
十
小雅最近的一篇纪实报道获了奖，林俊送小雅飞往北京领奖的那天，两人在候机大厅依依不舍，等林俊打开胳膊时，小雅安静的脸庞上已有两道似干未干的泪痕，林俊知道泪水落在肩上，却渗进了他的心里。
小雅走后，林俊自觉心也一同跟小雅走了。但小雅这一去至少得半个月。
从那晚林俊送张莹回家开始，张英便想方设法接近林俊，即使是张莹去其他部门督察工作，也执意要林俊陪同。
林俊知道，作为小雅的准男朋友，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十一月十六号下午临近下班，张诚走进林俊办公室请林俊晚上到家吃饭。
林俊晚上到张家时，饭菜都摆好了，张莹正往高脚杯斟酒，是烈性白酒。见林俊进来，一家三口人都走上来，齐声说：“生日快乐！”，林俊这才想起来，今天真是他的生日。
整个过程的氛围一直不错，张莹不停地给林俊挟菜，张总夫妇也脱去往日的尊贵，给林俊倒酒。这个家所表现出来的热情超过水的沸点温度。当巨型生日蛋糕端上来，林俊已喝得差不多了。这时他才注意起张莹，今天穿了件红色的连衣短裙，拖鞋里的脚光着，很白，涂了黑色的指甲油，在林俊走出老家之前看来这穿着是极不正规的，那么短的裙子而且衣领开得很低，现在他倒觉得这种穿束不错，像弯曲的柳树，而小雅更像老屋前挺直的白桦。
吃完饭已经快十点钟，林俊喝的早已认不得秤了，张莹却清醒依然。林俊始终不同意张莹送他回家，张莹的坚持得到了父母的一致赞成。
张莹搀扶着林俊进门后，把林俊放在客厅沙发里，自己去给林俊淘热毛巾。林俊这时已经好多了，大概是张莹宝马车里的那种香味能抵御醉酒吧。此时他特想念小雅，她要在有多好啊。原本醉八分的他开始眷恋酒杯，为了小雅，为了和小雅的爱情。但和他此时对饮的不是小雅，张莹后来又陪林俊喝了一斤多白酒。
十一
第二天早上林俊醒来，发现自己抱着张莹，两人一丝不挂。张莹留着眼泪说不要他负责，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但林俊怎么也回忆不起昨晚他做了什么。
林俊爱小雅，但他又不能伤害任何人，面对张诚那边施加的压力，要么娶了张莹，要么卷铺盖走人。林俊承认自己虚伪，他为了今天的一切倾注了十多年精力，他要是没钱，没车，没房，他会变成谁？！
下午，林俊怕听到小雅的伤心欲绝，给小雅发了条消息：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我爱上了别的女人。
很久林俊才收到小雅的信：
我在去西藏的飞机上，我要在开始的地方结束，我爱你，俊。
小雅心情的沉重不想而知，走出痛楚三个月后，又置身更痛的痛，班机发动机组的轰鸣仿佛就是为她奏响的，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不是自己的她从不强求，这份上，她的确也没必要争取，随风去吧。
她很冷，仅靠一点美好的回忆也不能取暖，过眼的云烟定是模糊的。
十二
十一月二十日，林俊在和张莹商量婚礼的时候接到小雅母亲的电话。
小雅死了。喝醉后被一辆货车撞死，时间是凌晨两点。
林俊恨自己，曾给了小雅一段沉甸甸的爱，却夺走了小雅的生命。
一个月后，林俊和张莹的婚礼如期举行，只过了两个月张莹提出分手，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十三
785天后，林俊出车祸了，被撞死在桃花伞酒吧门口。据人说他当时是飞奔向一辆疾驰的卡车......
打那以后再没有看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