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苑】No.21816期A版||《卖玉的“懒男人”》（小小说）作者：傅俊珂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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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玉的“懒男人”》（小小说）

作者：傅俊珂

隆冬季节里，无钱的男人再也潇洒不起来。

当朗朗的冬日像贫血的男孩的脸庞懒洋洋地升腾到老槐树干巴巴的枝条上时，懒男人才披上撅屁股小袄，点支紫黑的雪茄猛抽几口，趿拉着露出大拇脚趾头的黄球鞋飞步窜到厨房，用黄不蜡瘠的右手将余下的半支雪茄摁灭。长短不异的两根竹筷子快速地帮他扒拢完了老婆临走时撇下的两磁碗稠糊糊的红薯玉米粥。

两个嗝声向着空当当的院子里辐射出去之后，懒男人又续燃了早餐前余下的半截烟。

一阵咯咯咯的清脆笑声把正在茅厕解手的懒男人吓得慌忙提上灰不溜鳅的折皱裤子，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溜进厨房，揪下挂在墙壁老高处的馍筐，捡起花卷馍就往的确良布兜里装。

那女人一脚踏进门槛里，瞧见架子车依旧放在原地，张嘴就骂：“×你先人万人，都三十多岁的人啦仍懒得像条黄鳝。”

懒男人嘿嘿一笑拉起架子车仓慌而逃，只有那条黄灿灿的瘦狗对着他去的方向汪汪汪地叫了几声。披头散发的刀子嘴女人拎着布兜儿一阵疯跑才赶上懒男人。约摸有丈把远的距离，那女人将沉甸甸的布兜掷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架子车厢内。

“看好你的狗食。”那女人扔下这句话后在懒男人一个飞吻之后脸颊红红的折回去了。

懒男人心想女人家嘴厉害，骂归骂，真的还疼我哩。于是就兴致很高地哼起了“妹子你大胆地朝前走……”，径直往前飞奔去了。

懒男人捡破烂本该是老行当，可今日在铁匠营一位大妹子家忙乎了一整天。摆弄铁圪垯玉磨机，女人家少气无力挺艰难，懒男人发善心丢下车子前来帮忙。谁知这洋玩艺儿不好使唤，折腾了大半天还没摆弄好，直待到日头偏西“铁疙瘩”才轰隆隆地叫起来。懒男人用胳膊袖擦擦汗，学着他女人骂他那样笑嘻嘻地嚷着：“×你先人万人，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

河水清冷，山崖黄瘦，天慢慢黑将下来。懒男人拉着几叠子破纸箱和那妹子送给的空酒瓶、醋瓶、酱油瓶，哼着小调儿“酒干倘卖无……”怏怏不乐回到了家。懒男人的女人听到这改辙易弦的哭丧调儿就知道这懒家伙今天收获不大。隔着院墙扔一句“×你祖奶奶，没捞到东西算啦，谁让你来报丧哩！”懒男人听到骂声像断电时的电唱机嘎然而止。

懒男人隔三差五总要凑到铁匠营大妹子玉磨机旁瞎琢磨，愣神愣脑的傻样差点儿让那妹子笑出了声。

懒男人捡破烂没了心思，却老去铁匠营摆弄那机器活。日子一长，懒男人还真的琢磨出个名堂来。

当懒男人学做起茶具手镯戒指时，懒男人的女人也琢磨出了名堂。她步行二十几里山路来到铁匠营大吵大闹，给刚结婚不久的玉器匠妹子及其小白脸男人闹得十二分的尴尬。

盛怒之下，懒男人揣着一本《玉雕技艺大全》，撇下一双儿女去到那冬日里再也用不着穿撅屁股小袄的南国城。

从徒弟到师父一干就是八九年。懒男人每年往家寄钱寄物，可懒男人的女人有钱有物，就是少一个在冬夜里能陪她说说笑笑，能使那臭被窝暖融融的赤条汉子。

时间又过了几年，一位聪明机灵的矮个子男人走进懒男人女人的老茅屋，走进她甜甜香香的臂弯里。

懒男人在广交会上谈生意，挣大钱，乘飞机，坐软卧，西装革履，油头粉面，走南闯北真潇洒。

懒男人不仅学会了普通话，英格李希，皮尔卡丹，宫泽喜一，戴安娜、贝布托，现代摩登一一尽收眼底。他仿佛望见了冬日里北方特有的梅花飞雪山舞银蛇的绮丽与雄伟。

懒男人在外经商卖玉十多年，钞票大把大把的赚，当他赚足了“一桶金”后乘波音737荣归故里，滴滴打车乘奔驰轿车驶进了老屋。原先的老茅屋变成了三层红砖洋楼房，懒男人找包工头“发小”盖的小洋楼在这玉雕专业村很时尚，很气派。一个小眼眯成缝的矮个子男人晚霞里手捧着爱派的在深深的庭院里踱来踱去，听到汽车喇叭声他抬脚迈出了门槛。

矮个子男人瞅瞅蛮潇洒蛮威风的懒男人，礼貌地打招呼：“师傅，你找谁？”

懒男人百思不得其解，愣头愣脑地问：“那——你是谁？”

矮个子男人指着刚从厨房里走出来打扮得十分姣美的她说：“我是这家的主人。”

懒男人没了潇洒没了威风，拎着密码箱伤心痛楚地说：“我真想见见俩娃子！”两眼发愣眼泪汪汪在眼眶内直打转，懒男人飞快的钻进奔驰轿车里飞驶而去……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