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的狂粉,马克思的忘年交,流亡巴黎却受文化名流欢迎的海涅

海因里希·海涅的家乡是拿破仑军队的占领地。拿破仑使当地的资产阶级在经济和社会权利方面都得到保护,犹太人也获得平等地位。因此,当地的犹太人便成为拿破仑的追随者。这在少年海涅的心灵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对他后来的思想发展起了重大作用。

海涅进过商业学校,以后当过短期的商店学徒。他在富有的叔父所罗门的家中参加了侈奢豪华的资产阶级社交生活,在这个圈子里接触的是一些社会名流,他深感自己知识的贫乏,渴望能再进学校。1819年他由叔父资助,考取了波恩大学,研读法律。他和一些爱好文学的同学结下深厚的友谊,一道写诗,一道听德国语言文学和历史的课程。他受教于德国浪漫派大师奥·威·施莱格尔门下,在这位前辈诗人的指导下,写出了一系列有艺术价值的韵律精严的十四行诗,内容多是歌颂大自然和爱情。

青年海涅是德国第一个革命浪漫主义者,但他的诗中包含着现实主义的因素。他自称是浪漫主义的最后的幻想之王,但他却用响亮的声音,尽情嘲笑了德国的浪漫派。1820年,他发表了一篇短文《论浪漫派》,坚决抨击那种开历史倒车的反动的浪漫主义,捍卫积极的浪漫主义。他说:“德意志的缪斯就应该是一个自由的、焕发的、不矫揉造作的、真正德国的女孩子,不应该是苍白的尼姑和夸耀门阀的骑士小姐。”这是他的第一篇公开文学宣言,也是他第一次明确的政治态度的表白。

1820年暑假后,他转学到哥廷根大学。在那里,他开始写悲剧《阿尔孟梭》,并把他早期的诗作编为第一个诗集《梦和画》,但未能出版。1821年4月到1823年5月,他在柏林大学继续攻读法律。在那里,他听了唯心辩证法大师黑格尔的课,并和黑格尔谈过话,谈话的内容是充满哲学气味的。黑格尔的学说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经过政治斗争的磨练,他成为第一个认识到黑格尔哲学中含有革命思想的人(见恩格斯《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1821年,海涅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歌集》。他自己说过,收在这本诗集里的所有早期诗作,是被一个共同的主题结合着,那就是他对堂妹阿玛丽的爱情。阿玛丽是所罗门的女儿,她美艳而又冷酷无情,轻薄而又骄傲自大,她看不起地位低微和家道中落的诗人,而诗人又盲目地爱恋和追求着她。他痛苦地感到他的不幸的根源在于社会地位的悬殊。堕入情网而不能自拔的海涅所写的爱情诗,由于他个人的切身体验而逐渐扩大和提高到评价德国的社会生活,从而获得更为深广的现实内容。这些诗写得缠绵悱恻,意境深远,倾吐着一个充满活力和丰沛感情的青年的希望、幻想和回忆。

在1825年出版的《还乡集》里,收有海涅倾心于阿玛丽的妹妹台莱赛的许多爱情诗。其中,《他们互相爱慕》一首,是诗人的得意之作。他在1825年12月6日写给友人的信中说:“在德国文学中可有这种美丽的诗作?”这首诗后来被谱成250首乐曲,驰名遐迩,成为德国抒情诗中的瑰宝。

海涅的早期爱情诗有着当时十分流行的德国浪漫主义的甜蜜的伤感和迷惘的情调,诗中不时夹杂着海涅特有的幽默和机智的讽刺,色彩鲜明,音节和谐。韵律和句式都吸收了民歌的长处,语言富于音乐性。这些诗后来由舒伯特、舒曼、勃拉姆斯、门德尔松等著名作曲家谱成乐曲,流行全欧,其数量之大,为德国诗人之冠

海涅的抒情诗从歌德那里吸收了许多有益的养料。他对歌德十分尊敬,称歌德为“大自然的镜子”、“诗歌中的斯宾诺莎”。在大学时代,他刻苦钻研过歌德在1815-1820年间出版的全集。他坚持把歌德的全部作品,甚至那些无关大雅的记载生活琐事的文章,都熟读无遗。1823年4月,他在柏林出版了第二本诗集《悲剧附抒情插曲》,他把它寄给歌德,请求指正。1824年9月,海涅开始了通过哈尔茨山和图林根的徒步旅行,为时两月,旅行的成果是写出了著名的《哈尔茨山游记》(以后又陆续写了其他三卷游记,成为德国散文的巨著)。在旅游中经过魏玛时,他专程拜访了歌德。歌德在1824年10月2日的日记中简单地写下:“哥廷根的海涅”几个字,其他没有什么记载。

10年后,海涅在《论浪漫派》一书中,曾记住他这次访问的印象,他把歌德同荷马、莎士比亚相比,衷心赞美歌德的伟大海涅在1825年5月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同年为了从事律师的职业,转信基督教,但这样一,犹太人就恨他。他自己说:“除了不幸以外,再也得不到什么了。”1825年秋天,诗人在诺得奈岛旅游后,写成《北海集》第一部。他写信给朋友说:“我写的这部组诗的内容有它的独特之处。你可以看到,每一年夏天我都脱茧,孵化出一个新的漂亮的蝴蝶来。我到底没有被限制在抒情—恶劣的句的格式里。”诗中对大海的风涛变幻有出色的描写,许多篇章都脍炙人口,他被誉为德国第一个赞美大海的诗人。

1827年,他把以前写的诗作辑为《诗歌集》出版,从此奠定了他作为伟大抒情诗人的不朽地位。

流亡巴黎

1830年8月,海涅在黑尔哥兰得到法国七月革命爆发的消息,十分兴奋,他决定到巴黎去。但到巴黎不久,他就感觉到“这件事实际上带着完全另外的颜色,全不象我在远方处于兴奋的狂热中所给予它们的那种光彩。”他从1831年5月起定居巴黎,除1843年和1844年两次短期回汉堡外,再也没有回过祖国,他实际上过的是流亡生活。他在巴黎仍然“被普鲁士的间谍们包围着”,反动派想尽办法来迫害他。1835年,德意志联邦议会明令禁止海涅的著作在德国出版,因为他的诗揭了德国反动集团及其御用文人学者的疮疤。

在巴黎流亡期间,海涅受到雨果、巴尔扎克、乔治·桑、大仲马和萧邦等文化名流的欢迎,他和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的信徒们交往密切。在三十年代初期,海涅是信奉圣西门主义的。

1833年,他在巴黎积极参加创办《文学欧罗巴》杂志,《论浪漫派》一书的全部章节就是在这本杂志上发表的。他在这本书中指出莱辛、歌德和席勒作品的进步性,揭露了德国浪漫派和当代文学中的反动倾向。这本书文笔生动,论证严密,有时谈笑风生,娓娓动听,有时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他知道这本书的重要性。他在给友人的一封信里说:“歌德死后,应该交一张文学清单给德国读者了,这是很必要的。现在一种新的文学开始了,这本小书就是这种文学的纲领。”

1836年,诗人建立了自己的家庭,他的对象是一位19岁的美丽而活泼的少女欧也妮·米娜,一位鞋店的售货员,他在诗中称她为“马蒂尔特”。她始终是他形影不离的伴侣,并于1841年正式结婚。

1842年,他写了著名政治讽刺诗《阿塔·特洛尔》,讽刺那些只会讲空话的小资产阶级激进主义者。

1843年底,海涅和马克思在巴黎相识,25岁的马克思和46岁的海涅很快就建立了友谊。他们密切地交往使海涅摆脱了空想社会主义的包袱,他的才华得到充分的发挥。海涅在四十年代的全部诗作是和马克思的名字分不开的。这个时期他对社会生活的现状和发展获得了较为明确的观念,并且倾向于肯定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的明确性和对整个社会的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的理解,引导他达到现实主义的高峰,海涅成为一个为革命而讴歌的诗人。

1844年西里西亚的纺织工人起义,海涅怀着满腔的革命热情为起义工人写出了著名诗篇《西里西亚的织工》。在诗里,他把起义者赞扬为自觉的阶级战士和旧社会的掘墓人。恩格斯特地把这首诗译成英语,介绍给英国工人阶级。

同年,海涅在马克思的直接影响下,写出著名长诗《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一个崭新的品种,诗体的旅行记,它将显示出一种比那些著名的政治鼓动诗更为高级的政治。”它用夸张的、漫画式的讽刺手法勾勒出一幅幅现实的图画。他在诗里表达了对德国光明前途的坚强信念和充沛的革命热情。他猛烈地攻击德国的统治阶级,并号召人们起来斗争。在第三章里,对于那只象征德国专制政权的“丑恶的凶鸟”,他要“唤来莱因区的射鸟能手,来一番痛快的射击。”也就是要起来革普鲁士容克地主和贵族们的命。海涅在诗中还尖锐地讽刺了德国资产阶级激进派。他们梦想德国可以由一个强有力的君主(“红胡子”皇帝)来解放和统一,也就是由皇帝来恩赐人民的解放。

海涅则确信人民革命不仅要推翻各小邦的诸侯和建立一个统一的德国,而且要扫除整个旧制度,由人民自己来解放自己,使德国的社会和经济来一番彻底的改造。他在第十六章中写道:“红胡子先生—我大声喊叫,你是一个古老的神异,你去睡你的吧,没有你,我们也将要解救自己”,“我们根本用不着皇帝”。这表明他这时已是一个坚定的革命民主主义者了。全诗充满爱国主义的热情,对祖国的爱和对压迫者的恨融和在一起,使思想性和艺术性达到高度统一。马克思对《童话》给予极高的评价。1844年9月21日,海涅从汉堡写信给马克思,附寄《童话》的印张清样,希望在巴黎的《前进报》上发表,并请马克思写一篇引言。马克思满足了这个要求,这首长诗附有编者的引言,并在该报连载了。以后,马克思和恩格斯经常引用海涅的诗句,作为斗争的武器

晚年的政治诗

从1846年起,海涅身患重病。两年以后,病情恶化。他的生命像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炬,但仍焕发着耀目的光辉。1848年5月,他突然中风瘫痪,双目几乎失明,从此病榻缠绵,长卧不起。当年发生的法国二月革命和德国三月革命,他只能耳闻而不能参加,内心是极其痛苦的。在德国革命失败后,他曾说过:“在这些日子里我应该死去或者强健起来。”这句话充分表达了他渴望参加革命活动的心情。

海涅以坚强的毅力忍受着疾病的痛苦。尽管病情严重,他还是努力创作。他把笔锋指向国内外的反革命势力。

1851年,他出版了诗集《罗曼采罗》,这是他在病榻上口授写下来的,虽然他说这是一本“失败者的金书”,但里面却包含着他晚年最精彩的篇什。1854年他又出版了诗集《拉萨路斯》和《杂诗》。

他不仅嘲笑了胆怯的德国的资产阶级民主派,也讽刺了荷兰的剥削者。《奴隶船》是一篇血泪斑斑的控诉书,这些奴隶贩子竟把活人当作牲畜。所有这些诗都显示了重病中的海涅仍然富有革命豪情。

但是晚年的海涅由于离群独居,脱离实际,他对历史的发展规律缺乏明确的见解,这种狭隘观点模糊了他对未来的认识。同时,早年的海涅是“属于德国浪漫派的,他有浪漫派的基调、优美和色彩”(勃兰兑斯:《十九世纪文学之主潮》)。后来,虽然他激烈地批判了浪漫派,但仍有唯美主义的残余,因此他对将来共产主义的胜利是抱着复杂的心情的。他在1854年写的《路台齐亚》一书的法文版序言中说:“他们(指无产者作者注)将用他们的粗糙的手,无情地打碎我心中珍惜的美丽的大理石雕像,破坏诗人如此爱重的奇幻的艺术珍玩。他们将砍伐我的夹竹桃林,在那里种起土豆来。”但是他立刻又说:毕竟人人都有吃饭的权利,所以必须破坏那个极不合理的世界:“让他们去打碎使无辜者死亡、利已主义得逞和人剥削人的旧世界吧。”海涅的世界观的矛盾是他所处的过渡时代的反映,也是他个人不幸处境的反映。

1856年2月17日,这位伟大的诗人在巴黎逝世。人们在他的遗稿中发现一首颂歌。他写道:“我是剑,我是火焰!”这可说是诗人一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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