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博物馆｜锡耶纳国立美术馆（试读）
从意大利的历史与艺术角度来说，锡耶纳绝对是一颗耀眼的明珠。整座城市的艺术语言明晰而准确，在时代变迁中完整保留了她的中世纪风貌。锡耶纳的巅峰时期在中世纪。两百余年来，锡耶纳常被卷入各种纷争，佛罗伦萨等名城与其屡屡开战，教皇国等强权亦是对其虎视眈眈，但她仍保持着高度文明的民主统治形式，并对市民工程极为重视。
锡耶纳共和国及其民主特性可远溯至1186年，霍亨斯陶芬家族的国王腓特烈一世（“红胡子”）授予了锡耶纳铸币特权，并承认了执政官的独立选举。这是一次不容忽视的胜利。当时世界动荡不安，风云变幻，教皇势力与帝制系统之间爆发了激烈冲突，但丁在《神曲》中也描述了圭尔甫派与吉伯林派的对抗博弈。如今的意大利虽仍固守着宗教传统，但早已世俗化，最早追求的市民主权亦已延续。
一般认为，“圭尔甫”和“吉伯林”这两个名词首次出现于12世纪上半叶，前者源自巴伐利亚的韦尔夫家族，后者则源于施瓦本的霍亨斯陶芬家族。1125年，法兰克尼亚王朝的末代皇帝亨利五世去世后，这两个家族也随即为争夺神圣罗马帝国的王位而开战。在此之前的公元800年，法兰克王国的查理大帝由教皇列奥三世加冕为王后，帝王权力开始得到普遍认可，之后的每位帝王也都在某种程度上需要得到罗马教皇的庇护。时光流转，随着教会影响力的日渐削弱，后来统治德国的施瓦本霍亨斯陶芬家族开始激烈反抗教皇的控制，1152年腓特烈一世在巴巴罗萨被推举为王，这标志着其在反罗马教廷政治之战中大获全胜，由此在德国建立了新秩序。而此时的意大利四分五裂，虽然主要受制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控制，但罗马名义上仍是教皇国的属地。因此，意大利不可避免地成为斗争冲突的残酷战场。
正是在此独特历史背景中，意大利市镇开始了创新之旅。意大利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是沟通地中海的桥梁，是欧洲地区天然的交流中心，因此意大利也拥有独特的经济形态。贸易催生出了一种全新的社会阶级，主要由手工艺人、商人、银行家等不同职业者构成：即所谓的“新人”。他们与封建贵族不同，将财富视为自力更生或自主劳动的产物。他们取代了固化的封建阶级，倡导货币的自由流通，构建了具有良好竞争关系和创新氛围的社会，将管理体系建立在合作与自由劳动之上。意大利中北部最早的市镇不仅从贸易渠道中获益，同时也创建了一种先进的银行系统。（1407年，首个真正的银行诞生于热那亚。但此前锡耶纳与佛罗伦萨早已拥有了一流的存储和借贷系统，并于14世纪不断成熟。）
《耶稣降生》，洛伦佐·洛托
1186年腓特烈一世颁布的法令让锡耶纳在贸易领域获得了领先地位，官方承认锡耶纳的独立，移交铸币权，这也让锡耶纳巩固了商贸和银行经济地位，并使之成为城市优势。
锡耶纳人与佛罗伦萨人在欧洲市场上展开了贸易争夺大战，而佛罗伦萨是强劲对手，因她的经济与教皇国密切相关，受教会保护。锡耶纳与强大邻居佛罗伦萨的竞争不可避免，两个共和国都决定用武力解决商贸霸权问题。13世纪上半叶，佛罗伦萨的圭尔甫派与锡耶纳的吉伯林派之间爆发了数次战争，其中1260年9月4日的蒙特亚佩尔提之战最为惨烈。佛罗伦萨军队被锡耶纳全歼，死亡人数高达十万，俘虏一万五千人。但锡耶纳的胜利并未维持多久，佛罗伦萨得到了安茹王朝查理一世的支持，在1269年的蒙特里乔尼战役中扳回局势。锡耶纳因此被对手钳制，随后被迫加入圭尔甫派阵营，将权力让渡给“九人长老会”政府，该统治委员会主要由中产阶级组成，不排斥与银行家的合作。
《圣母像》，西蒙内·马尔蒂尼
1280年至1355年间，锡耶纳与佛罗伦萨友好相处，度过了一段和平与繁荣的时期。这也是艺术大放异彩的时期，公共艺术工程数不胜数，出现了大量伟大的建筑基地（即所谓的“工厂”），其中包括新的大教堂、坎波广场上的市政宫等工程。大部分城墙也得到重建，锡耶纳的城市面貌焕然一新。锡耶纳城市的哥特风格正是受到了时任教皇亲法倾向的影响，美术馆中绝大部分杰作正是诞生于此独特的历史背景之下。
在“九人长老会”政府统治期间，尽管锡耶纳无法在托斯卡纳地区再获得政治霸权，但该地区仍延续了银行家的商贸繁荣。直到1340年以后，一系列动荡事件（饥荒、开始爆发的起义、1348年的大瘟疫等灾难）才对这个锡耶纳共和国历史上最稳固的政府造成了致命打击。1355年，一小支被起义政权所打压的军队利用查理四世皇帝的支持，夺权成功，组建了新的“十二人政权”。但他们并未进行有效的管理，锡耶纳政局仍处于长期的动乱中，与佛罗伦萨重新交恶。但锡耶纳在14世纪末期试图扭转此局面，主动接受米兰大公詹加雷亚佐·维斯孔蒂领主的统治。时代更迭中，锡耶纳仍涌现出无数伟大人物，其中尤以拥护人文主义精神的教皇庇护二世为代表，他原籍锡耶纳，本名为西尔维奥·皮科洛米尼（1405—1464年），他与皮恩扎城建立的历史紧密相关。
《圣母诞生》，多米尼克·贝卡福米
15世纪末期，贵族潘多尔夫·佩特鲁奇在锡耶纳开展了“领主实验”。尽管此时锡耶纳的政治自由已走向衰败，但佩特鲁奇的坚持影响了1512年之前锡耶纳共和国的命运。1555年，查理五世军队入侵之后，锡耶纳彻底沦为殖民地，被纳入佛罗伦萨大公科西莫一世的统治之下。这也标志着锡耶纳城市自由的终结，最后一道反抗非人民统治的屏障也随之崩塌。
上述便是锡耶纳黄金时代的历史背景，此时期的艺术成就更值得关注。与佛罗伦萨的激烈政治冲突虽然导致了多年的战争与动乱，但也造就了两个城市在哲学与艺术领域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杰出形式。那些不朽的伟大艺术家们打造出数不胜数的杰作，它们都成为美术馆最引以为豪的藏品。
中世纪早期的意大利绘画深受拜占庭艺术风格的影响。拜占庭艺术的主要特征包括：墙面装饰较为简洁；形象固定，因此画作中反复出现典型形象；推崇宗教精神，因此感觉形象均呈现在先验氛围中；缺乏个性。
《将耶稣放下十字架》，索杜玛
12世纪以后，意大利逐渐摒弃拜占庭艺术风格，并形成了一种具有意大利国家特色的绘画风格。佛罗伦萨摆脱了东方影响，重新回归古典艺术，以自然与历史作为主要内容，创造出一种新语言，再现了新的历史与社会背景，呈现出中世纪人的日常状态与真实空间。正如我们现在从契马布埃与乔托的杰作中所看到的，此时的画作态度真实感人，人文情感深刻浓郁。
锡耶纳绘画学院吸收了拜占庭传统风格，并未打破准则，同时借鉴了佛罗伦萨的新自然主义画法，也强调形式的规则性。拜占庭风格中僵硬的线条逐渐被稀释、延展，更为柔和，仔细打磨后，形式更为蜿蜒宛转，空间节奏最初虽极其逼仄，但又能融入绘画平衡中。但其色彩在拜占庭画法中非常罕见，更清澈灵动，讲究色彩协调。古老帝国的典型形象也随之成为和谐之美，锡耶纳宗教最重要的人物——圣母——的动作与线条在画作中极为柔和优美。强硬的佛罗伦萨致力于空间与历史感，而贵族的锡耶纳则坚定地保留了自己的信仰，追求中世纪晚期绘画文化中的古典感，推崇骑士精神，强调人类行为的抽象化，讲求合理与均衡。艺术中倡导精神追求，绘画浸润在这种哲学中，更注重精神的提升。锡耶纳艺术使用了极为复杂的构图方式，着墨于光影效果及强烈的色彩对比，旨在营造出痛苦的氛围。此艺术特征奠定了矫饰主义的基础，深刻影响了16世纪晚期矫饰主义大师贝卡福米与乔万·安东尼奥·巴茨（即索杜玛）。
《朱迪斯》，索杜玛
锡耶纳国立美术馆完美体现出这种稳定的过渡。美术馆于1932年对外开放，她的建成得益于一群热爱艺术的伟大市民。他们于19世纪开始研究，并搜集了大量散落在地方教堂和修道院中的锡耶纳大师的杰作，将它们从拿破仑军队，甚至意大利本国政府的破坏中拯救出来。这些杰作被重新安置在布里奇特宫与布翁西尼奥里宫这两座绚烂的宫殿中，也让如今已成了欧洲文化中心，也是联合国人类文化遗产所在地的小城锡耶纳得以守护着这些最珍贵的艺术瑰宝。
书名：锡耶纳国立美术馆
丛书名：伟大的博物馆
作者：【意】伊波利塔·帕西利（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