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女生

我教过的,有三个女生想起来颇有意思。
一个女生是文学院的。一天她和我在楼道相遇,依墙而问:“老师,上课我想发言,就是害怕,所以不敢举手。”我说:“最多是观点不对,不对也属于正常,有什么害怕的。举手就行了!”学生平常的表现,在考试的分数之中占一定的比例,我知道此女生不愿意因为上课鲜见发言而拉低分数,当然也未必像我猜测的这样功利。总之,我注意到她仍没有发言。有时候她眼睛急眨着,忽然圆睁,脸也顷泛红晕,似乎跃跃欲试。我便以目光鼓励她,然而终于仍不发言。几个星期以后,下课了,她在教室门口问我:“老师,真的害怕!不敢发言怎么办啊?”我说:“万事开头难。不过有一就会有二,你放胆举手一次,我叫你。”可惜一年下来,她始终未发言。我非常理解她的煎熬,也怨我没有教会她举手。她是从山东来的女生,颀颀长长,苗苗条条的。

一个女生江珊,白白净净,自黑龙江来,在国际汉学院读书,上了我一个学期的课。好问,爱发言,还申请过一个研究项目,探讨张爱玲小说的,让我当指导老师。当时她和自己的搭档邀我在学校附近的雕刻时光咖啡屋见面,我略有建议便散了。
几年以后,江珊手机短信告我,她考上南开大学的硕士研究生了。离校之前,她邀我一聚,遂定原地,雕刻时光咖啡屋。太忙了,我进其店已经晚了二十分钟,大约近午夜十点了,她孤桌独身地玩着手机。看到我便站起来,灿然一笑,举起一束花送我,说:“老师,这些花都是我买纸做的,有桃花、百合花、向日葵花。向日葵花是我用六个小时做成的。”我颇感动,然而不想动其声色,只轻轻说:“谢谢啦!”江珊明天办离校手续,后天返家。我们交流了一些关于选择硕士研究生导师的问题,是否要读博士的问题。女生院十一点关门,遂按点再见。携花夜行,当然会引目光过来,这种反应,使我心里一片澄明。在天坛西路上,一个乘凉的少儿突然从躺椅上坐起来惊呼:“花!”便伸出手想摸一摸。我怕弄脏了花,赶紧说:“有刺,有刺!”他遂悻悻收敛其手。

(作者简介:朱鸿,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写作协会会长,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陕西师范大学长安笔会中心主任。有30多种版本行世,具代表性的有《西楼红叶》《药叫黄连》《夹缝中的历史》《人生的爱与智》《关中是中国的院子》《长安是中国的心》等。作品录用于中学语文教科书和高职语文教科书,见诸语文试卷,入选百余种散文选集。获多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