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不会道别
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苟且过的生活,
都记在这里。

「配图 @开哥随手拍」

1/
喜欢八卦聊斋故事的人,未免失望。
这个标题又是一本诗集的名字。
诗集作者叫安娜·阿赫玛托娃,前苏联女诗人,有“俄罗斯诗歌的月亮”、“20世纪的萨福”之称,被认为是具有全人类意义的杰出诗人。
具有全人类意义的杰出诗人,这个概念我不明白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也不知道这是谁认为的一个概念。
从译者序言中得知,这个女诗人婚姻波折,又成为前苏联文化大革命的迫害和牺牲品,尽管后来被平反,心灵创伤依然深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站在书店的诗歌区书架前,我把这本诗集看完了,并随手记下了因为一些句子而来的感触。
能让读者把一本诗集认真读完,这是诗歌本身的力量,而不是一个诗歌作者华而不实的头衔。
我喜欢李白,同样是因为他的诗歌打动我心,而不是他诗仙、谪仙人的光环。
好在,绝大多数作者都还有自知之明,顶多把自己定义为畅销书作家,而不是畅销诗人。
2/
我突然发现,任何一种表达都与你的生活息息相关。
一首诗更是如此。
金也会锈蚀,钢也会变成粉末,
大理石也会成为碎屑。一切都会毁灭。
人世间最经久不变的要数悲伤,
最永世长存的要数帝王的话。
——《四行诗》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被翻译为汉语的俄罗斯诗歌中一个名词——大理石。
尽管我在大理石的命名地,大理,这无论如何都是距离大理石最近的地方。
有时候,一场梦醒来,感觉自己刚刚从大理石中穿越回来,并真切的感知到自己并没有深入大理石内部,自己也完全不懂一块石头的前世今生。
这首诗,触动我的是最后一句。
人世间最经久不变的要数悲伤,
最永世长存的要数帝王的话。
诗人的愿望或表达初衷,虽然不免极端自我,却也多少有一些道理。
没有能够超越帝王的权威,帝王之言无法用对与错来评判,所谓一言九鼎,错与对,也无非帝王的随意言说才有如此力量。
在特定时间段,帝王的话可以永世长存。当然,这时间段或长或短,也终归不是帝王说了算。
离开帝王权杖和宝座的帝王,权威不在,属于他的时空自然也就不再存在。他的话,就失去了生命力。
权力承载的生命,并不牢固,就像帝王的嘱托,并没有几个继承者会永远放在心上。
这样说来,诗人也是一厢情愿。
悲伤也不会经久不变,哪里又有什么永世长存,哪里又有什么海枯石烂!
3/
麦藁菊慵懒伸展的枝叶
散发出干枯的气息。
多节瘤的罗汉松树干上
一路奔忙着爬上爬下的蚂蚁。
——《火燎似的吹着闷热的风》
说到息息相关,在这几句诗中,我见到罗汉松这个并不常见的意象,就觉得生活充满不可预知的关联。
所居住的客栈,房东就是一个经营罗汉松苗圃园的人。在他的园子里,罗汉松只是一种商品,毫无诗意可言。
据说,市场疯狂时刻,一棵罗汉松曾被炒作到上万元甚至数万元一株,如今都落寞的站立在苗圃中,乏人问津,几乎一钱不值。
比起生长在诗歌中的罗汉松,那些生长在苗圃中的树,既生无可恋,又活得没有丝毫尊严。
在好山好水花好月圆的大理,比起大理石来,罗汉松微不足道。
此外,这几句诗是“细节”套路使用的典范,很值得玩味和学习。
麦藁菊枝叶伸展的神态,一个“慵懒”让意象活灵活现,这既说明作者的遣词造句功力非凡,也同时说明译者能够与作者同频共振。
这是读者的福分。
罗汉松的节瘤,蚂蚁的爬上爬下,似乎是不足以入诗的寻常物事,可是被作者和译者这样巧妙的组合出来,竟让普通的诗句拥有了不平凡的诗意。
否则,又怎么能够吸引读者继续读下去呢?
4/
愿今天同恋人告别的姑娘
也把悲痛化为力量。
我们对孩子、对坟墓起誓:
谁也无法迫使我们屈膝投降!
——《誓言》
在这样的诗句面前,那些习惯随波逐流以嘴爱国的语言多么苍白。
抛开诗人那个时代,这些诗句让我重新认识孩子与坟墓。
孩子,是开始,而坟墓是结局,在这过程里,我们的精神和信仰又怎能卑躬屈膝?!
无休止的欲望,无止境的贪婪,早已让仅存的精神堡垒全面崩盘。
当出卖肉体都成为炫耀的话题,这些人口里那些可笑的热爱祖国的声音,远比卖淫女舍弃的卫生巾更加让人恶心。
孩子是未来,坟墓是归宿,假如起誓,面对这两个对象,还有什么能够超越!?
5/
春天到来之前常有这样的日子:
结实的雪下草地在歇息,
乐观、光秃的树木沙沙作响,
和风温柔,从容有力。
躯体对自己的灵魂会感到惊奇,
往往连自己家门你也无法认识,
从前那唱厌了的歌儿,
你又激动地唱起,仿佛它是新的。
——《春天到来之前》
此刻的大理,苍山上白雪点缀,古城内春意盎然,冬樱花早已开过,木兰花业已开到花期边缘,热烈的茶花正在开向灿烂……一首诗的意境,多么符合一个读者人在大理的心境。
整个冬天,都是实实在在的孕育的日子。
一首老歌,再唱时候与春天的气息是多么契合。
读这样的诗歌,容易让那些喜欢叫哥哥的人想起人世对面的张国荣,容易让那些喜欢回忆和感伤的人想起老泪纵横的李宗盛。
越过冬天的山丘,你的身体会把你的灵魂等候。
6/
我不知道你活着或已死亡,
在大地上可以寻找你,
抑或只能在黄昏的思索中
对逝者开朗地追忆。
——《我不知道》
我用了多年时间,才学会从作者设计的你、我圈子中跳出来。
面对这几句诗,回看诗集的名字,我觉得远比这句诗所在的那一首,更加切题。
在我看来,不论是你,还是逝者,都是另外一个自己,假如一个真身,另外一个就是自己的替身。
真身与替身之间,旁观者永远无法分辨。
我们俩不会道别,一个自己与另外一个自己,不会道别。

〈 END 〉
更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