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杂谈:(九)“功夫在课外”的后文

  前些日子在读张舜徽先生的《中国古代史籍校读法》的时候,看到张先生称赞清代学者校书采取的方法,是遵循孔子的“勿意、勿必,勿固,勿我”的原则。难怪胡适、梁启超、曹聚仁等前辈都高度评价清代考据学者所使用的方法是“科学的研究法”和“科学的研究精神”。虽然时过境迁,但这个方法在我们现在的学习很研究中依然有很重要的价值。因为古籍的校读时面对文本,而我们今天的“解读”也依然要面对文本。这样一来“勿意、勿必,勿固,勿我”的原则是我们首先要牢记的。之所以要牢记,是为了避免误读和断章取义的现象出现。

  我们都知道“读书不求甚解”和“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之间的区别,据说遭遇了腰斩的还有爱迪生“汗水”与“灵感”的名言。但这样一来,我们在使用的原文的时候,因为不完整而容易造成不同的理解。所以我们如果使用一个文本时,最好还是弄清楚文本的含义,这样才能减少“误读”和“断章取义”现象的出现。

  我们自己(或听到别人)在指导语文学习时经常会有“功夫在课外”或“功夫在书外”的说法(这里的“课”和“书”似乎成了“语文课”和“语文书”的简称)。不错,要想学会一门课程,掌握一定的知识,养成一定的技能,必须要下功夫才行,俗语说的好“功到自然成”,但光有这句话是不够的。因为一个人下了功夫,有了功夫固然可喜,但更重要的是看他把练成的功夫用在了什么上面。如果不把这个“什么”弄清楚,那么所练就的功夫,极有可能成为“屠龙术”。

  为了弄清楚这个“什么”,我们不得不回过头来,挖一下“功夫在课外”的源头。这句话最早出现是在北宋陆游的《示子遹》全诗如下:

  我初学诗日,但欲工藻绘;
  中年始少悟,渐若窥宏大。
  怪奇亦间出,如石漱湍濑。
  数仞李杜墙,常恨欠领会。
  元白才倚门,温李真自郐。
  正令笔扛鼎,亦未造三昧。
  诗为六艺一,岂用资狡狯?
  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

  我们可以看出,“功夫在课外”是从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工夫在诗外”演变而来的(这里不再去区分训诂上的意义了,暂取其同)。而“工夫在诗外”是全诗的最后的点睛之笔,但这个点睛是不能离开全篇诗作的。从内容上看是说:学诗写诗不能只掌握知识和技巧,不能耍小聪明,要踏踏实实地生活,这样才能做好诗。古人讲究“知行合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陆游怕自己的儿子只做到“知”与“读”的部分,所以才用“工夫在诗外”来强调“行”的部分。也就是说“工夫在诗外”所得的功夫要用在什么上呢?这个问题有点傻,因为肯定要用在学诗,写诗上,下“工夫”的过程也是学诗写诗的过程,换句话说:“工夫在诗外”和学诗写诗是一体的。

  弄明白了这样的一个过程,我们要再回来看看“功夫在课外”“功夫在书外”这样的指导。我们会发现,大多的时候,我们只是把这个过程讲到了一半而已。因为没有讲全,没有讲练成的功夫用在哪里,所以让听的人认为,课内与课外、书里与书外,是分割开来的,语文学习只要在课外、书外下功夫就行了,课内与书内是可有可无的错觉。错觉一产生,就会有负面的影响。因为课内的知识是系统的、训练是有针对性的,而课外的知识不具备这样的特征,书内的文章是经过筛选的、典范的篇章,而书外的文章大多没有接受筛选也达不到典范的程度。不从课内出发而在课外下功夫,或者有了功夫却不回到课内来,这两种做法都是不可取的。前者会浪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并且有很多是无用功,后者则悖离了“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相统一的正宗心法,而成为野狐禅了。

  其实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说下次我们语文教师再用“功夫在课外”“功夫在书外”这样的指导时,应该多说两句,要强调功夫最后用在“什么”地方上——最起码要突出语文学科的不可替代性,别再说到一半就“撒手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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