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迟暮之时，能回来看看我吗？

《旅客》

作者：梦玥缺

【壹】

我是一个孤独的旅客，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事，也曾想要为一人停下这漫无止境的行走，又为那人继续行走。

那是一个荒芜小镇发生的故事，我入住她的小家，初次见面，感觉很不错。

第二次见，是这里停电了，我打开电筒，去找她要一根蜡烛，很巧的，我在楼梯口遇到了她。

“小姐，请问，有蜡烛吗？”

“要蜡烛干什么？”

我疑惑，她没看见停电了吗？等等……我仔细端详她，她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张扬，让人一眼看透的美，是一种让人想继续探究的那种很舒服的美，但是她双眼无神，将这份美生生撕破。

一个看起来荒谬，又最为真实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

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我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停电了。”

她沉默了一下，转身下了楼，黑暗中的她行动自如，这是……习惯了吧？

我的思索没能持续多久，因为楼下的动静让我不得不立马跟上去。

她撞到了椅子，趴在地上，椅子又将一旁的花瓶碰倒，碎陶瓷片在地上让人寸步难行。

“你别动！”我见她有起来的趋势立马喊到，我上了二楼寻来了扫帚，回来却发现她早已站了起来，因为看不见碰到了陶瓷片，那双手不停的在滴着血。

我有些恼火，冲她吼道：“不是让你别动吗！”她明显瑟缩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一步，却不想身后也有玻璃，她毫不意外的踩到了。

我略微感觉有些自责，看着她忍着痛将脚收了回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我又稍微放了心，去将陶瓷片扫净。

“还能走吗？”我也只是客气一问，没等她的回答，将她抱起，顺着手机电筒的光将她抱到了沙发那边。

“你家里有药吗？”

“过道那里往前走，第三个房间，进门左手边的书桌上就是，还有蜡烛，在第二个抽屉里。”

我记下她的话，按照她说的去了第三个房间，打开门后，房间一片空白，明亮得刺眼，出于礼貌，我没有仔细看，去了她说的书桌拿了药和蜡烛。

突然！

我感觉背后泛起冷意，仿佛有人在盯着我一般，我用余光向后瞥……一双宛如毒蛇般冰凉的双眼在窗外盯着我！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窗外？监视？

我不敢多做停留，拿了药和蜡烛快速离开这个房间，回到了客厅我才发觉我的后背早已浸出了汗。

“怎么了吗？”她似乎察觉些不对劲，问了我一句。

“没事，太热了。”

我们没再对话，我点燃了蜡烛，替她将药上好后我看着她，她的睫毛下垂，遮住本来就看不到情绪的眼睛。

“你自己能回去吗？”我承认我对那个眼神心有余悸，于是我想让她自己回去。

她沉默：“好像，不太行。”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我在想到底该不该送她回去，可那双眼睛……

“我送你。”

我还是做出了决定，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大不了就一起死。

我扶着她的手，她一只脚踮起，就这么一瘸一拐的，我送她到了门前，我想开门，却在手触上门把手的一瞬间有了退缩之意。

“怎么了吗？”

“哦，没有，我正准备开门。”

我慌乱的掩饰了一下，将门打开，眼睛先朝着右边的窗看了过去。

没有异常。

我松了一口气，将她扶进去，带到床边后我便回了自己房间。

回去后我一直在思索那双眼睛的事，那到底是谁？是监视她的人？还是有别的想法的人？他的眼神……怎么如此阴鸷？

然而这一个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我，就在这样的自问自答中，我渐渐睡了过去。

【贰】

第二天我起来了，这美好的一天，本该由我的退房来开始，但是她受伤了，其中有一处还是因为我，怀着对她的内疚和对那双眼睛的恐惧和探究，我最终选择了留下。

三个月一晃而逝，她的伤也在我的照顾下好了。

三个月里，我了解到她是一个小豪门，至于为什么会在如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了家旅馆，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据她所说是为了她妈妈的心愿。

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比较奇怪的是这三个月以来，我都没有再见过那双眼睛了，是被我发现了还是他隐藏的太好了？

算了，我不纠结这些，我做在小院中，将椅子往后蹬微眯着眼睛看夕阳。

“今天感觉怎么样？”这是照顾她以来她就一直问我的问题，开始我还不知道，后来才发现她问的是夕阳。

“很美。”确实很美，橘黄色的光打在她脸上，那瞬间让我觉得这是天神，那双无神的眼睛竟让我觉得更像是一个神明了。

夕阳很美，她比夕阳更美。

“对了，我明天可能要走了。”

她低头沉默，没在像那三个月里的那样，不停的问我问题，如此安静，反倒让我觉得不自在了。

“你要去哪？”她终于问出了一句。

“去继续我的旅行。”

她没在说话，抿着唇点点头，转头对着我，有点歪，她腼腆的笑笑：“那么，祝你旅途顺利？”

“好。”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这么一看倒像是解放了一般，她还没起，于是我决定悄悄地走，我拿起她破旧的录音机给她录了一段话。

……

我走了，除了录音机里的话，没有停留，我走出这荒芜的地方，看着生机盎然的世界我却突然觉得不是很开心了。

是，怎么了啊……

我在外面逛了很久，直至夕阳再次落山，旁边突然有道声音：“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我惊喜的回答，转头，却发现是一位妇女正取下儿子沉重的书包，耐心的听着儿子细数今天的事。

原来，不是她啊。

我失落转头，看着彻底消失的落日，我做了一个对我来说很伟大的决定。

东奔西走了这么久，也该停下了。

我仿佛一瞬间有了盼头，背着我的行李，朝那个荒芜的小镇前进，我，回来了。

【叁】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这，这不是真的！

她穿着纯白的衬衫，安静的倒在了血泊中，衬衫的背后被染得通红。她脸上安静详和，嘴角带着娴静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但我此刻清楚的知道，不是。她不是睡着，是，是永远的回不来了。

我颤抖着抱起她的身体，早已冰凉，我的眼泪不知何时聚在了眼眶，不经意间滴在她的脸庞，所有的情绪有了发泄点，我狂躁的吼着，泪也不停的掉，只可惜于事无补。

我亲吻她的额头，抬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早上被我放在桌子上的录音机。

我将她轻轻放平，爬过去将录音机抱在怀里很久，我将录音机点开了播放，我的声音带着陌生的电流传来。

“小姐，我走啦，无须挂念，人生尚早，我要去多看看。”

我麻木的看着天花板，像是一条死鱼。

正准备砸了录音机时里面传来了另一道温柔的女声：“好的先生，我没挂念，人生尚早，替我多看看外面，如果有迟暮之时，能回来看看我吗？”

声音气息微弱，我的脑海里突然想出了一个画面，一个瘦弱的看不见的女生，摸索着录音机，艰难的带着期待的录下这段话。

我的心在一瞬间被紧紧攥住，我无用的怒吼，我爬起来踉跄的将桌子掀在地上，我后悔我为什么要走，我好像陷入了痛苦，却又没有一滴眼泪流下。

忽然！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我抬头看过去，是那双眼睛！我朝他冲去，与他扭打在一起。

“是你！是你对不对！”

“是又怎样？你能干什么？”

我挥了一拳过去，打到他的脸，他啐出一口血沫，也冲我打了重重的一拳。

最后，我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只清楚的记得他边打边告诉我理由。是她爸爸叫他来的，杀她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是她爸爸的污点，一个私生女。

我尤记得我当时被气笑了，当即踢了狠狠的一脚，最后这场扭打以我的胜利为结束。

我骑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脸不停挥拳，当我累了之后我靠着墙壁，感受着从墙上传来的凉意。

最后，我选了交给警察处理，警察带他走后，我将她安葬，而后……继续当一个旅客。

我想起了她最后一句话，替她多看看外面，待我迟暮之年，再回到这儿，与她共存。

我又走上了旅行的路，此后万家灯火里，无一盏与我有关。

我是一个孤独的旅客，曾想要为一人结束这永无止境的行走，最后又为那人继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