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自带香火进庙“受辱”后,我看了宁浩这部片子,久久不能平静

自古以来,佛家讲求“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佛门一直是公认的远离尘俗的清净圣地。

然而,近日一则关于“四川开江金山寺僧人辱骂游客”的新闻却冲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颠覆了很多人对佛门的认知。

根据媒体的报道,事件的起因是开江一女性游客因为在寺庙祈福期间自带香火遭到了僧人的抵制。

金山寺的僧人表示,外面买的香火不可以进庙点,还在无意间点破了个中机宜“你不买里面的香,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对此,女子提出了对相关法规的质疑,僧人却不予正面回应。随后,该女子向自认是管理者的穿袈裟僧人“申诉”,可对方却恶语相向,粗暴地将其驱赶。

在佛教中,“不恶口”是最基本的戒律之一,而新闻中的涉事僧明明身着袈裟,却公然犯下“口业”,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民间有句俗话叫做“乱世道士下山,盛世和尚敛财”,此话虽然一定程度上有失偏颇,却也点破了消费主义时代中,佛门不再清净,个人信仰正在日渐受利益驱赶的群体性社会危机。

2003年,宁浩以一部自编自导的处女作《香火》揭开了这一极具讽刺意味的社会乱象。

提起“鬼才”导演宁浩,很多观众相比都对他的《无人区》、《心花路放》及“疯狂系列”作品耳熟能详。但是有别于这些市场效应显著的商业化电影,我始终对他早期这部独具个人情怀的《香火》情有独钟。

《香火》讲述的是一个年轻和尚的“堕落史”,主人公是山西某偏远山村的一个看庙的小和尚。

和尚所在的庙宇很小,加上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原来的和尚都跑光了,只剩下他一人独守庙宇。一年到头,仅靠年初赚几个村民的香火钱维持生计。

直到一年冬天,佛像意外坍塌,小和尚不得不四处奔走筹款。面对摆在眼前不小的一笔修缮费,没有经济来源的和尚不得不向公家求助。

他不远骑车来到县城,先后找到了宗教办科长和文物办的主任寻求拨款,奈何科长忙着打牌,主任则打着上头的“旨意”一心收购古窗框,推说修缮佛像不在职责范围内。

公家这条路走不通后,和尚又执着地找到了自己开发廊的二表哥帮忙。但是二表哥只是象征性地给他塞了点生活费,还劝他干脆还俗娶妻,满口都是对佛门的轻蔑。

和尚觉得受了冒犯,懊丧不已。其实他修缮佛像的想法十分单纯,“出家人,得有庙,庙里得有佛像” ,可惜没有人能够理解。

求助无门的和尚想起了文物办主任的建议,打算把庙里有点年头的旧窗框拆下来去政府换成一笔现款。可是当他骑着自行车,千里迢迢把窗框驮到了文物办,对方却塞给了他一张欠条,推说这个钱要再等等。

可是他们能等,和尚不能等,如果无法在正月前修好佛像,香火钱就要落空,届时来年的生活便无以为继。

走投无路之际,和尚开始四处向人化缘筹款。为了能够得到施主们更慷慨的支持,他自制了一本“功德簿”,原本木讷、老实的他,也开始学着说一些“功德越大,越心想事成”之类的场面话。

和尚几乎跑遍了全城,终于筹得1350元的善款,修缮一事也算有个眉目。但是这笔钱还没焐热,就被警方以“非法所得”的名目给没收了。

派出所里,和尚和几个做皮肉生意的风尘女子被关在了一个屋子里,一同观看电视机里的“扫黄教育片”,还谈论起了佛家的“因果”和“福报”,讽刺意味十足。

也正是在这一刻,宗教的庄严和权威被弱化到了极致,和尚开始不断向世俗的压力做出妥协。

为了能够迅速筹到修筑佛像的款子,和尚接受了妓女们从恩客那头讨来的“善款”,开始学着瞎子在街头摆摊算命,用“下辈子定能时来运转”之类的吉利话诓骗看客们付费。

通过这种“捷径”,和尚修像的钱款又有了眉目。可正当他满心欢喜之际,地痞的暴力勒索又让他的希望再次化作泡影。

几经周折,一身风尘的和尚渐渐在残酷的现实与金钱的诱惑中迷失了信仰,甚至丧失了对宗教的敬畏。

在影片的高潮部分,一户久病之家向他求助。他明知自己无能为力,却下意识地开始满口胡诌风水理论。面对一家人殷切的目光,他忘记了怜悯,掏出了所谓的消灾“法器”。

最终,他用地摊上花12元钱买来的金佛重塑了这个平民之家用3000块钱换来的“信念”。

和尚拿着这3000块钱,终于为佛像重塑尊身。在“开光仪式”上,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不巧的是,此时县里却正好来人说小庙正在计划修建的“致富路”路基上,来年将被拆除……

在宁浩的这场“黑色幽默”中,和尚好不容易找回的社会归属再次被悬置,这也正是宁浩的高明之处。他仅用和尚的三次得意和三次失意,就完整勾勒出了一则关于“出世”与“入世”的生存寓言。

故事中的小和尚是影片最大的矛盾所在,他自诩出家人,本质上却毫无佛性和慧根。

在影片开头,和尚因为执着于鞋子破了,将木棍下用来支撑佛像的布取来缝鞋,却导致了佛像坍塌;在修车匠的家里,和尚两次纠结于照片里看不出性别的婴儿;派出所里,他和妓女被关在同一间屋里,为了回避电视机里的“声色”,他讪讪地关掉了电视声音。

佛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而法相宛然”。但是故事中的和尚却十分执着于肉眼看到的美丑好坏、贫富善恶,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打破“我执”,放下欲念带来的困扰。

《香火》中的主人公和尚其实很容易让人想到汪曾祺在《受戒》中塑造的小沙弥形象。在一些经济不发达的落后地区,很多人为了解决温饱问题而出家。久而久之,和尚逐渐演变成一个职业化符号,失去了宗教的神性。

影片中的小和尚就是一个“职业化”和尚的典型。他迫于生计而出家,守着古庙,通过赚取一点香火钱维持温饱。

因为和尚所在的村庄世代以养羊、杀羊为生,他总是对外宣称村里人需要有一座庙宇来“赎罪”。但是事实上,和尚不过是借着宗教的名义将个人的欲望合法化。

除了对异化佛教徒的嘲讽之外,影片也将触角延伸到了对社会各个阶层小人物的体察,其中包括身在其位却不作为的机关职员,披着法制外衣牟取私利的民警,以及非法经营的发廊老板,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出卖皮肉的风尘女子……

这些小人物合起来构筑了一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俗世众生相。

由此可见,在消费主义大行其道的时代里,无论是主流群体,还是边缘群体都不可避免地接受着这种新晋价值观的冲击。

在影片的尾声,寺庙墙上那个大大的“拆”字和喇叭中传来“阿弥陀佛”之声不绝于耳,似是一种对世俗文化下信仰危机的哀悼。

看着那个无语望苍天的小和尚,我不觉想起了《红楼梦》中那首《好了歌》: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和尚从逐欲到逐渐被欲望裹挟、异化的经历,何尝不是世人汲汲营营一生,到头来又归于虚无的缩影?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像那个和尚一样,曾为心中的目标或理想全力奋斗。但是因为过程艰难,很多人在追逐过程中渐次迷失了初心,一次次突破了自己的信仰和原则。

随着这种“出世”和“入世”,“理想”与“现实”的平衡被打破,如果不能适时反省,我们最终都会成为破庙里的那个和尚,补了鞋子修了像,却足足空出了一个自我的灵魂,悲乎哀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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