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会做饭

家里的锅一直是母亲在烧,只要她身体允许,家里的饭都是母亲做。

母亲会做饭,不是说母亲有多高超的的厨艺。不过对于一个乡下家庭来说,母亲确实了不起。

哪怕就是快要做好饭了,家里突然来了客人,母亲似乎像变戏法一样,一通忙乎,就整出了四个菜。母亲做的还是家常菜,色香味都不能跟一般的厨子比。

母亲会做饭,其实是指母亲会操持家。现在的年轻人估计都不懂持家的意思,他们没听过,也理解不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话。

一家人正准备吃饭,这时突然来了几个客人。家里人能吃的两碗咸菜,母亲一定不能拿它待客,于是,母亲便叫来哥哥姐姐,在厨房一通嘀咕后,大家否分头忙开了,有人去菜园摘菜,有人去邻居家借东西,还有人会去码头上看,是否还能见到卖鱼卖肉的人。

一通忙活之后,随着四个菜端上桌,桌上一定会有一瓶新打的酒,一包新买的烟。农村人能吃饭,一个人至少要照着两大碗计划。即使重新点火煮饭,母亲也得充分计划,能利用的食物,母亲都要充分利用起来,毕竟,粮食也是不够的。

虽然家乡是鱼米之乡,可我们一年四季的主要口粮是玉米和红薯,田里也种水稻,只因那时候的产量太低了,收获的时候,队里给一家分不了几十斤,绝大部分还要给国家上交公粮。

交完公粮之后,国家根据我们的任务完成情况,给我们家家户户分配定量指标。指标不是当年新收获的稻子,而是已经到了规定年限的战备粮。

稻子在粮站里绞出来的米,都闻不到香气,只有一股陈年的霉味,米粒出来都是黄黄的颜色。即便这样的大米,我们也喜欢吃,可米是定时定量供应的,一直不够。

母亲总是有办法,为了给干体力活的父亲吃上干饭,母亲会从开锅的米粒中盛出一大碗,单独蒸成米饭,接着往锅里添水,好像要用水把盛出的米粒补回来。

大多数时候,母亲会把各种杂粮和蔬菜和在饭里,以至于我们吃过各种各样的饭。玉米下来的时候,母亲会将玉米磨碎后筛出来的大颗粒煮饭;豆角出来的时候,母亲会煮豆角饭;莴笋出来的时候,母亲会煮莴笋饭;秋天的时候,母亲会给我们煮白菜(青菜)饭,或者煮白菜粥,总而言之,只要能掺到米里可以充当口粮的,母亲都会积极地尝试。

饭不够了,母亲会让干体力活的父亲和哥哥先盛饭,她带着我们这些不干活的最后吃。饭不够,锅巴凑;干的不够,稀的凑。

那时候,大米里也不是很干净,米饭里夹杂石头子或者细砂粒那是经常的,米里还有没绞皮的稻子,也是常见现象。遇到沙子了,母亲会教育我们通过舌头和牙齿的配合,争取只吐出沙子,将米饭全部留在嘴里吞下去。遇到稻子,我们学会用门牙将稻子嗑破皮,然后用舌尖将里面的米粒给挤出来,假如整颗稻子吐出来,母亲会说我们的。假如不小心把饭里掉到地上,我们一定要小心的呵护着,并尽快招呼鸡来啄食,母亲说“脚踩饭粒会雷打头的。”

那时候,我们虽然知道大米珍贵,可我们的体会跟母亲还是没法比较。

60年的时候,外公兄弟俩到磨盘州逃荒,老家因为饥荒饿死人。外公兄弟俩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家里不断地有来逃荒的人,父母亲有点招架不住。外公兄弟俩背着一些粮食回老家。走到半路的时候,外公的弟弟永远失踪了,到现在也是未解之谜。外公回去后不久也走了,外公早逝主要原因还是饥饿。

粮食是母亲心里永远的痛。

小时候,母亲经常跟我们念叨,一天只要开门,就面临着一日三餐,如何“日糊朝中”(解决一天的吃饭问题),真的是天底下的难事。母亲说这些话,我们哪能体会到呢?就像母亲经常跟我们说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说来也怪,土地承包的第一年,母亲就给我们煮上了远远就闻到喷着香味的大米饭,母亲第一次给我们说了一个词“杂交稻”。

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因为杂交稻煮出来的饭粒是白色的,饭在锅里,宛若一粒粒的珍珠,一大碗饭很快就到肚子里,这时我们才发现,吃这样的米,根本不用菜的,再来一碗,还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地吞下去了。尽管,母亲一再告诫我们,慢些吃,以后家里都是吃这样的米饭了,我们好像也没有听进去,眼睛还是一个劲地盯着锅里。

让我感觉奇怪的是,锅好像变成了聚宝盆,饭怎么盛,也不见到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好像真正敢说,可以吃饱饭了。

母亲不再发愁饭不够的问题,她极力地想着,如何把饭给我们做得更好吃。可惜我们福薄,刚刚享受不到十年,母亲就再也不能给我们做饭了。

又过了十年,国际社会有人在叫嚣,谁养活十几亿中国人?

跟母亲同龄的一个干吧老头振臂一呼“中国人自己养活中国人!”,二十年过去了,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

我庆幸,母亲会做饭,中国有会做饭的人!

谨以小文纪念今天逝世的杂交稻之父袁隆平院士,我们吃饱了,祝他老人家一路走好!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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