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

2018年

第007期

故乡的年

文/袁国奇

剡溪的年，清静，不喜张扬。越乡人到了年关，依然显得无事，照样成天喝茶，聊天，搓麻将。当路边梧桐树上挂满红绣球时，才见他们开始为年节奔波，忙碌。

红红的绣球宛若朵朵石榴花，飘逸、秀美，以点点鲜红为年节增添喜庆，怡悦。当那些南来北往的客，携一份行囊回家过年时，日渐浓烈的年味，让我怀念起故乡繁忙、红火、富足的年。

故乡的腊月，繁忙，热闹。腊八刚过，故乡人便开始为年节忙碌。杀年猪、打糍粑、蒸酒、磨豆腐。故乡的糯米糍粑，圆圆的，雪白如月。把铁架放于亮堂的碳火上，耳边总会吹来儿时的歌谣：“四兄弟，抬块板，日日夜夜烤月光。”糍粑经火烤，变得软绵、焦黄，若伴上霉豆腐，那简直是绝配，一口咬下去，一股淡淡的柴火青香，经久不散，舌尖宛如触碰到了天地间的极致，让人不然而然胸怀大山的宽广、伟岸，内心深处增添几许气量，几许气魄，还有几许思亲之情。

多年在外，总念起故乡的腊肉、灌辣椒、霉豆腐、猪血丸子，还有醇香可口的甜酒。猪血丸子，又曰血粑，把豆腐、猪血、肉末搅拌均匀，加上调料，然后揉成鹅蛋大小的圆形，或日晒，或烟熏火烤，或风干。血粑吸取日月精华，山水灵气，以及草木的清香后，便有了故乡人的秉性，有血有肉，还有一颗殷红、柔软的豆腐心。我每于吃血粑时，内心总会增添几许厚道，几许仁慈。血粑经烟熏火烤，皮肤黝黑，内心微红。可煮，可蒸，可炒，可油炸。豆腐细嫩、柔滑。肉末，肥而不腻。最难忘的是母亲做的血粑，圆实，肉多。我每每在吃血粑时，心怀幸福之感，往往也为母亲的艰辛而心酸，眼前就隐现出母亲的身影。母亲坐在堂屋里，如岁月的一道风景，安静，慈祥。她轻轻地揉捏着血粑，把爱、思念、期盼揉入其中。那双布满岁月斑点的双手，已然把生活揉捏成一颗颗甜蜜的糖丸，用那如调羹的双手捧起，而那“调羹”，已然被儿女摔了无数道裂纹，还依然不停地向岁月攫取甜汁，一调羹，一调羹地喂养着家。

故乡人敬奉天、地、国、亲、师。年夜饭之前，堂屋、门槛都要贴上春联，红红的对联上，春意昂然，字里行间透着年的火红与富足。那时，父亲点燃香烛，摆上鸡、刀头（故乡方言，指煮熟了的猪肉，形状，大小如豆腐块）、米花、糖果、花生、瓜子之类，父亲对着天、地、国、亲、师位低首、躬身、作揖、敬酒。鞭炮响起，纸钱的火苗轻卷，将喜气愈烧愈旺。望着父亲虔诚的背影，我读懂了礼义，孝道，敬重。至今还忘不了神龛前缭绕的轻烟，轻烟里有列祖列宗的嘱托，还传承敬天地，怀家国的美德，让我时刻不忘根本，不忘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而今，每逢年节，我只能臆想向父亲那一堆黄土鞠躬，致敬。

除夕的年夜饭，十分的丰盛。大年三十，有三十条路（路，故乡俗语，指事情，意为很多事情要做），要做三十道菜，要许三十个愿。鸡肉、鸭肉、鱼肉、牛肉、羊肉……米酒、饮料、牛奶摆满一大桌，一家人围桌而坐。一杯酒话收成，话团圆，话希冀。故乡人经年忙碌，他们的生活，如大年三十的砧板，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有空闲，我敬重那份殷勤。

岁月匆匆，时光把我的记忆拉成一条细线，我成了故乡的过客。

依然记得，年夜饭上，母亲拿来几张面值十元的钞票，依次发给我们，她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还有淡淡的失落，以及不能给予我们更大面值的钞票的自责。看着母亲那双皲裂的手，我的泪花在烛光里摇曳，我看到幸福向我渐渐走来……

依然记得，除夕之夜，父亲躺在火塘边，母亲用柚子皮沾上米酒为父亲刮痧，父亲脸上堆着安逸、满足、舒适。父亲是个木匠，常年在外，只有年节时才睡个安稳的觉，只有那时才感受到家的温馨，享受一份天伦之乐。我坐在火塘边守岁，守着父亲轻轻的鼾声，宛若守着幸福。我祝福新年，更多的是祝福父亲，幸福，安康。

故乡的年，是一条民俗的河，流淌着传统美德，还有许许多多的民俗文化。诸如，拜年、耍龙灯、看社戏、庆庙会、请客等。身在异乡，始终难忘那块深情的土地，还有故乡红红火火的年……

故乡的年，我深深地怀念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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