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樱|我的母亲（二） / 开普饭

我的母亲（二）

作者：咏樱

小时候的我很乖巧的，很讨人喜欢，父母对我都很疼爱。我跟奶奶的关系很好，小时候，她一直带着我，久而久之，我就很依恋她。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奶奶搬回位于五四路的老房子住，我的两个叔叔也住在那里。

有一天，我的母亲突然发现我失踪了，这可把她吓坏了。

“你看见我的小英子吗？”她见到人就问。

“没有看见啊，她不见了？”每个人都这样回答。

她问遍了收容站的人，也找遍了收容站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就是没有找到我。她哭了，眼泪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滴。

于是，她想起了我的奶奶。她一路小跑跑到我的奶奶家，看见我正坐在小凳子上看我的奶奶洗菜，于是，她破涕为笑了。

她说：小英子，你真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据我的奶奶说，那时我个子太小，连台阶都上不了。于是，我就叫旁边一个正在晒太阳的大爷牵我上去。

我奶奶和叔叔们住的房子和后面一个菜园都是土改时分来的。我非常喜欢奶奶家的小院子，那里种了两棵枣树：一棵甜枣树和一棵蜜枣树。我经常坐在仰着头看着那些枣子由米粒大小长到花生米大小，然后就会回头问正在忙碌的奶奶：“奶奶，枣子什么时候红啊？”奶奶就会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说：“小英子，就嘴馋了？还早着呢，要等到8月桂花开花的时候。什么时候闻到桂花香了，你就可以吃到甜甜的枣子了。”

奶奶家还有一个大菜园，菜园里种了青菜和一棵无花果树，一棵柚子树。这两棵果树和院子里那两棵结满果子的枣树，带给我和我的弟妹们无限美好的回忆，它们满足了我们对零食的期待。在那个物质贫乏的时代，所有的吃食都被人牢牢盯着，我的童年，因为这几棵果树的存在而增添了香甜的味道。

那时奶奶家有一个姓张的邻居，我叫他“张大爷”，他的声音像大打雷一样响。一看到我，他就会故意大声喊：“小黄毛，你又来了，过来叫一声张大爷，我给你糖吃。”那时的我营养不良，长着一头稀稀拉拉的黄毛，所以他总是这样叫我，我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跑，他还要不依不饶装出在后追赶的样子，故意用力踏着脚步。那时，担惊受怕的我很不得自己长出千百条腿来，可以逃之夭夭。

其实，张大爷是声大心善。他的家里搭了葡萄架，到了秋天，葡萄架上就挂下一串串紫色的葡萄，粉嘟嘟的。我受不了葡萄的诱惑蹭到他的院子里，他总会剪下一串葡萄洗净递给我，还说：叫张爷爷好。于是，我就把害怕丢到九霄云外，赶紧乖乖地喊“张爷爷好”，这样，我的手上就多了一串紫色的葡萄。那个时候，我很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很没有节操，为了一串葡萄就出卖了自己的“尊严”。

在我的身上，一种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那就是乖巧和勇敢。我一直在想，当我的父亲给我取名勇英的时候，我的生命中就注定跟“勇”杠上了。很多时候，我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着超乎一般女性的勇气，或者可以这么说，我是一个雌雄共同体。我的身上，既有女性的感性和柔美，又有男性的坚定和勇敢。

后来我上网查“勇英”二字，批语：此名过于刚硬，不利子孙。这个名字注定我一生有许多难以跨越的沟坎，不过，也注定我必将凭着勇气跨越这些沟坎。

母亲很勤劳，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所以，在童年的我的心里，她是一个很强大的女人。住在收容站的时候，父母在熙春山上开垦了一小片菜地，种了许多菜，挑水施肥常常是母亲的活。有一次，母亲担水上山，脚下一滑，就连人带桶从石阶上摔下来。那时我就站在台阶上，看到母亲滚下来，我感到很害怕。可是母亲落地后，只是拍拍身上的土，冲我一笑：“女儿，不怕，我没事。”

母亲的坚强影响到我，所以后来我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轻易哭泣。我知道有些悲苦要放到心里，不要挂到脸上。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母亲骑车带我去乡下外婆家（那时外婆家住在故县里面一个叫“月家窟”的地方）骑到贮木场的时候，我右边的脚被自行车轮子夹住了，她居然不知道。一个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做事的工人看见了，冲她喊：“你女儿的脚夹到车轮子里去了，别骑了。”母亲这才慌忙跳下车来，可是，用了很大力气也拔不出我的脚腕子，她急了，急得要哭。那一边，脚手架上的工人慌忙爬下来，帮着母亲把我的脚腕子给拔出来。

幸好我逃过了一劫，如果没有这个热心的工人，恐怕我要成为一个肢体残疾人。后来读书上学了，我喜欢跳舞，被老师选进了舞蹈队，如果我的脚腕子断了，我那就没有办法跳舞了，那我会多么伤心啊。

母亲喜欢打扮我，别人夸她的女儿漂亮懂事会让她产生强烈的满足感。她会剪裁小衣服，会织毛衣。住在收容站那会，隔壁有一家姓蔡的人家，大人是军人。那时我很羡慕军人，觉得他们穿军装的样子很威武，就盼望着自己以后也能成为一名军人。看到母亲每次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隔壁的军人阿姨就会说：老黄嫂，你看你，心灵手巧，小英子总是被你整得干净漂亮，不像我们家的孩子，我都没空打扮她们。他们家有四个女孩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是他们手心上的宝贝。母亲听了这样的赞美之词，总是谦虚地说：我们家境不好，我也不能亏着女儿，虽说穿不上好的，也要让她知道，她是一个女孩子，走出去要像一个女孩子的样子。

我对于美的事物有着天生的热爱，她大概就是来自母亲从小对我的培养，她让我知道，在任何时候，都要有一副美的样子，要让自己干净、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