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

李成,字咸熙,出身贵胄,祖上本是唐代的皇族宗室。在唐末战乱之际李家从苏州避乱迁至营丘,故又称李成为李营丘。史载李成性情旷荡豪迈,磊落大志,然常郁郁而不得逞。山水师法荆浩,关仝。李成在世时,他的画作就被称为天下第一了。《宣和画谱》也说“凡称山水者,必以成为古今第一”。“至本朝李成一出,虽师法荆浩而擅出蓝之誉。数子(李思训、卢鸿、王维等) 之法,遂亦扫地无余。如范宽、郭熙、王诜之流,固已各自名家,而皆得其一体,不足以窥其奥也。”直至元人汤垕仍谓李成画“议者以为古今第一”。黄公望亦自谓:“近作画,多宗董源、李成二家。”郭若虚《图画见闻志》道:“唯营丘李成,长安关仝、华原范宽,智妙入神,才高出类,三家鼎峙,百代标程。”李、关、范的画风,风靡齐、鲁,影响关、陕,实为北方山水画派之源宗。虽画格独创,名重当时,但李成似乎仍无意以此为业。“吾儒者,粗识去就。性爱山水,弄笔自适耳,岂能奔走豪士之门与工技同处哉”。然而才命不遇,遂放意于诗酒间,最终醉死客舍,年仅四十九岁。

晴峦萧寺图 绢本水墨 111.4cmx56cm 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藏。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载李成画:“夫气象萧疏,烟林清旷,毫锋颖脱,墨法精微者,营丘之制也;石体坚凝,杂木丰茂,台阁古雅,人物幽闲者,关氏之风也”,此画用笔坚实有力,画山上亭馆及楼塔之类,皆仰画飞檐,勾勒而形极层迭,皴擦甚少而骨干自坚,颇有成的特点。画原为明末清初梁清标旧藏,不能确定该画为李成所绘,但确定其为北宋李成传派的高手所绘应没有问题,而且是一件难得的佳作。

甚至到北宋中期,慈圣光献皇后非常喜欢李成的画,买了大量李成的画贴成屏风。巴不得把李成的画印在T恤上天天穿着,做成手机桌面天天看着。李成的山水画影响由北宋前期主要在宫廷之外逐渐波及朝廷上下。宗法李成的郭熙,也对当时画院的潮流产生影响,李成的画风便成为当时画院山水画的主流,再加之驸马都尉王诜,又在画院之外高举李成大旗,以至于当时宫廷内外都风靡着李成的画风。所以,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说:“齐鲁之士,惟摹营丘”。其影响岂止是齐鲁。上至帝王贵戚、在朝士夫,下至凡工布衣,当时学李成者蔚然成风。全国画家皆以临习李成为荣,以至许多画手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宗成”、“效成”、“希成”等。

读碑窠石图 李成王晓合作 绢本水墨 126.3cmx104.9cm 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藏。《读碑窠石图》被认为是最接近李成面貌的画作,画史载原作中石碑的侧面有小字书:“王晓人物、李成树石”,由此而后人将其归入李成名下,而此图石碑上并无该二行小字。据宋末周密的《云烟过眼录》记载,他当时所见已仅剩半幅,并无人物,于是今之学者又据此断定此图为宋代的摹本。

追星一族的狂热和李成国画市场的繁荣促成了李成的假画巨众。前些天被捣毁的制作范曾假画的窝点,搜出有十几万张范曾的假画,其时李成的画的需求量和市场导致的伪作泛滥程度丝毫不亚于此。后来李成的子孙回购李成画时“归者如市”,米芾看了都生气,其《画史》中说:“李成真迹见两本,伪见三百本”差点要说这天底下就快没真的李成的画了。在去李成不远的北宋米芾之时,就难以见到李成的真迹,更何况又过了一千年的今天。《宣和画谱》载李成画作众多,流传至今的《茂林远岫图》,《晴峦萧寺图》等,都疑点重重。我们今天能看到的传为李成的画作真伪都有争议,尚无一张信作可供参看。

茂林远岫图 绢本水墨 45.5cmx141cm 辽宁省博物馆藏。杨仁恺认为此图是流传有序的李成的真迹。谢稚柳则提出这非李成真迹,是燕文贵手笔。方闻的意思是这是一幅混合了李成和燕文贵画风的宋画。徐邦达则直说这是一幅与李成无关的宋画。《茂林远岫图》中虽有人物车马往来,但并无五代以来山水中仍有很强的叙事性。画面中山似梦雾,石如云动,楼观密布,塔影隐现,这种画风更符合北宋中后期的许道宁燕文贵郭熙王诜等,整个画面所呈现的不符合李成所处的时代特征。画中树木稀疏,山峦满布,并无茂林之景。傅熹年更明确指出此图上缺峰巅,下少水脚。与北宋前中期的上留天下留水的大山水构图特征大异。是为了与向水题跋凑齐的一件削足适履的后代拼合本。

向水题跋

倪瓒题跋

张天骏题跋

说李成是绕不开米芾的。在举国学习李成的时代风气下的北宋画坛,米芾是一朵另类的奇葩。米芾《画史》说: “山水李成只见二本:一松石,一山水四轴。松石皆出盛文肃家,今在余斋。山水秀润而凡,松挺劲,枝叶郁然有阴,荆楚小木无冗笔,不作龙蛇鬼神之状,今世贵族所收大图,犹如颜柳出药牌,形貌似尔,无自然,皆凡俗。林木怒张,松干枯瘦多节,小木如柴,无生意。皆俗手假名,余欲为无李论。”又说“淡墨如雾中,石如云动,多巧少真意。”

林骑驴图 绢本淡色 162cmx100.4cm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张大千认定此为李成画作。诗堂处张大千题以“大风堂供养天下第一李成画”。画下缀有长跋云:“米元章《画史》云宝月大师李成四幅,路上一才子骑马,一童随,清秀如摩诘画《孟浩然骑驴图》,此云骑马,一时误书耳。”又云“松枝劲挺,松叶郁然有阴,荆棘小木无冗笔,不作龙蛇贵神之状,即此图也。”

在有比较朴素的哲学观和宇宙观的时代风格的五代宋初,写实与再现这样华丽的宫廷画风盛行。李成现象是李成与其流派相互簇拥,互为推手的结果。由宋初到南宋,山水画的时代一直在改变着。到了米芾这时,文人画初起,这样写实富丽的宫廷样式在米芾看来显得廉价易得。不在同一时空之和语境下,这样评价李成是有点过分过激。众所周知,米芾要托董源的古来改制,就要对画坛主流的李成开刀了。《圣朝名画评》说李成:“吾儒者,粗识去就,性爱山水,弄笔自适耳。”董逌《广川画跋》也说李成:“于山林泉石,岩栖而谷隐。层峦叠嶂,嵌欹崒嵂,盖其生而好也。”可知这是一种最本真的真意,可惜米芾装作没看见。又或者是米芾见了三百张不是李成本人的画作,却将多巧少真意的伪作移情到李成身上也有可能。

小寒林图 绢本水墨 40cmx72cm 辽宁省博物馆藏

王铎的跋

观米家山水,可见其烟雨云雾,迷茫奇幻,墨趣曼妙,不同于精工慢写的院体画,在院体画大行其道和文人画方兴的两宋,这种画法显得叛逆和诡谲,为时代主流所不容。笼罩于李成的时代,却想摆脱李成风格的影响,革李成的命。难怪童书业先生直斥是米芾作的《潇湘图》等借以瞒天过海,托古改制。营丘不语,任你怎么说都行。李成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米芾的《画史》中评价董源说:“董源平淡天真多,唐无此品,在毕宏上。近世神品格高,无与比也。”米芾努力往一个自己制造的图腾幻影上靠,并竭力划清与“世俗”的界限。米芾自称“无一笔李成、关仝俗气”。这一句话,李成这辈子的修为可算全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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