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印象

又是一年中秋,古人写月儿、中秋的诗词,我能背下来已不多。印象最深的有这四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应归功于语文老师,必背古诗词,而其含义多年后才领悟。

“月怕十五,年怕中秋”,这句俗语从祖母口中得知,那时八、九岁,并不解其意。不知何故,却能记到现在。如今想来,儿时中秋印象最深的,一是祖母用红糖酿的桂花,二是父亲中秋之夜讲的故事。

正常年份,雨水、气温适宜,桂花飘香之时,中秋即至。20世纪中国农村,房前屋后都会种上果树,这是全家人的口福;种植花卉树木极少,那是文化人的清高。老家房屋是几户人家连在一起的,中间供奉着祠堂,后面是邻居的菜园,前面一丈外是池塘,左边有个竹园(也是邻居的),一房间窗户正对。房前屋后,左左右右,没有种果树的地儿。

不知何故,竹园里有棵桂花树,母亲说她小时候就有。由于竹子的包围,桂花盛开,淡淡的花香随着竹子摇曳,飘进过路人的鼻翼,却无人去摘。

70后的我,清楚记得上小学一、二年级时的早餐不是稀饭,就是玉米糊、红芋糊,没见过白面馒头的影子。80年代初,村里分田到户,乡亲们劳动热情高涨。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少人家的坛坛罐罐装满了粮食,有的还用砖砌粮仓。有了节余的水稻、小麦,乡亲们开始琢磨改善饮食,如:蒸发糕、做馒头(俗称发粑)。

祖母就是从蒸发糕、做馒头时发现桂花有用武之地的。日子红火一点的人家,主妇在和发糕面时加些糖,这样蒸出来的发糕甜津津,软糯可口。但和面粉时不能加糖,因为会影响发酵,只有在面粉醒好做馒头时,加入糖拌芝麻装心,变成了包子。当然,蒸发糕、馒头、包子不可能天天吃,一般是节日或家人过生日。每次我们吃得很香,可祖母总觉得缺了点啥。恰逢中秋节做糖心包子,祖母闻到桂花的清香,等我兄妹三人放学归来,就吩咐我们去竹园采点桂花。

竹园那棵桂花年岁已久,一年只开一次,花繁叶茂。不像现在四季桂,一年能开三四次。我们问祖母采桂花何用?得知用糖酿桂花来装心做包子,我们好期待。

妹妹个小精瘦,外号“小不点儿”,却是爬树高手。只见她两脚一蹭,甩掉鞋,双手抱着树干,光着脚蹭蹭就爬了上去。

待到树杈中间,伸手可及桂花,她则悠闲地靠在树干上,一手拿个小布袋,一手捋下桂花,不一会儿,小布袋鼓起来。那时,我们没有摘桂花枝的念头,看妹妹已摘了不少,我急得直叫妹妹摇几下树枝,让桂花似雨般落地,好让我捡一点儿。

满载而归,祖母精心挑拣,拿出装罐头梨的空瓶,将桂花小心地洒进去,铺满一层,就撒一勺红糖,层层相叠,大概有七八层。最后撕下一页作业本,将瓶口封住,用几股棉线搓成细绳,紧紧绑住,再盖上瓶盖。放置在厨房案几下,静静等待着时间的发酵。

中秋之后是新年。新年一过,春天吹起了号角,祖母用红糖酿的桂花也苏醒过来。那时农村小学没有春游概念,但清明节要给烈士扫墓,这可是我们放风的好时机!

当年母校(汪河小学)的学生扫墓需去红星,那儿有位烈士。两地大约有十四、五里山路,一上午不能来回,中午须自带午餐。没有面包、饼干的时代,父母给我们带的干粮只有发糕、馒头、蹋粑(学名煎饼)。

骄傲的是,我的干粮引来众多同学们羡慕的眼光,那就是祖母用红糖酿制的桂花装心做成的三角包子。其一,包子三角形,还有三个褶,形态奇特,大部分人没见过。其二,一口咬开,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空气里有桂花的甜蜜清香;其三,发酵后的糖酿桂花,有蜂蜜般的甜润爽口。

当然,不是每个同学都能尝到我的三角包子,只有最好的伙伴才可分享。

物质贫乏的年代,中秋赏月只存在书本里。中秋节,全家每人能吃上一个月饼,那也是幸福的事。

记忆中,祖辈总是以月饼太硬,牙不好,吃不动,将数量有限的月饼分给孩子们。

至今唯一记得,有个中秋之夜,天气比较闷热,我们全家在院子纳凉。妹妹还没上学,因为最小又机灵,深得长辈宠爱。她天生胆子大,缠着父亲讲个故事。父亲没推辞,就月亮和月饼讲了个诙谐的小故事。

故事大概如下:张家湾有个财主,育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老三分别嫁给秀才、商人和农民。秀才能说会道,商人投其所好,深得财主喜爱。农民不善言辞,经常为岳父岳母挑柴担水,却得不到赞赏。

八月十五中秋节,三个女婿上门送礼。财主想借此机会踩一下小女婿,就出了道题目,要求三个女婿各写一首诗,诗中要藏“圆、边、糟、悄”四个字。大女婿是秀才,张口就来:“八月十五月儿圆,初七二十缺半边;满天星斗乱糟糟,太阳出来静悄悄。”

二女婿是商人,看见茶几上的月饼,吟诗一首:“中秋月饼圆又圆,一口咬掉缺半边;黑白芝麻乱糟糟,吃到肚里静悄悄”。小女婿没读过书,抓耳挠腮,苦思不得,正好此时岳母走进堂屋,他灵机一动,赋诗一首:“岳父岳母今团圆,死掉一个缺半边;一家人哭得乱糟糟,全部死光静悄悄。”

财主听此,气不打一处来,晕死过去。好一个机智的小女婿,财主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哇!

一转眼,祖母去天堂已十年。又是中秋,想起祖母说的那句“月怕十五,年怕中秋”。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可否接上一句“人怕中年”?不是说中年身上担子有多重,而是最怕听到至亲长辈、稔熟乡亲驾鹤西去的信息,因为这个年纪,最懂生离死别的痛楚。

中秋月儿圆,谨以此文献给至爱的父老乡亲: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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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英,黄甲镇汪河村人,现定居芜湖,大学 教师。

 排版小编 :明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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