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传奇 | 第四章 书生上门试对联 以文相亲结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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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孺士这次当红娘真是当得既窝囊又难堪,简直变得里外不是人。刘府这边刚才已经向他交了底,准备赔偿银两给熊府。熊仕君可是李孺士的同窗好友,如何向好友交待呢?就算退婚的原因说得过去,道理也很充分,但是在这样送嫁、迎娶的喜庆时刻,双方亲友都来喝喜酒的大众场合退婚,刘、熊两家实在都太难为情了。特别是熊桂芬小姐的面子往哪里搁?虽然还没拜堂入洞房,但这样退婚的名声传出去,小姐今后如何是好?

刘府安排刚才接新娘的马车和花轿,仍然送桂芬小姐及其熊府送嫁的人员返回熊府去。作为月老的李孺士,也只得跟着到熊府去面陈熊员外。

这支退婚回头的队伍全然没有了上午送嫁时的欢乐气氛,人人脸上挂着难以形容的忧愁。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闷着头随马车往前走,老远都能听见马蹄的“答答”声和马车轱辘的“吱呀”声。

马车和花轿就这样默默地顺着原路往南昌县月池村的方向走着。当他们返程来到新建县的桃花岭东麓下的官马道上,已是黄昏了。大家突然听到一声鸟铳的轰响,随之从山林深处传来一阵野鸡“咯咯、扑扑”的呜呜哀鸣声,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是猎人在用鸟铳打野鸡。可能铳弹打得不是很准,没有打到野鸡的要害部位,野鸡只是受了伤,所以还能发出哀鸣声。

桂芬小姐坐在花轿中,当然也会听到这些声音。只听她从轿内有些颤抖地轻声咏诵:

红冠绿耳野锦鸡生在山中并对飞谁知突遭鸟铳打扑腾哀鸣徒伤悲奴家今日真不幸祸从天降晴天雷人生哀乐命注定一声退婚随轿归。”

桂芬小姐咏出的诗句,哀婉悲怆,大家听了,心生怜悯。李孺士更懂得,这是桂芬小姐触景生情,借题发出自己内心的感慨。是啊,桂芬小姐今天突然遭受到的伤害,不正和这只野鸡所遭受的伤害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吗?两者的遭遇虽然在本质上不一样,但都伤害着各自的身心,都是感受到无限的痛苦。难怪桂芬小姐听到受伤的野鸡的呜呜哀鸣声以后,有感而咏出这样哀婉的诗句来。

直到天黑掌灯时分,马车和花轿才回到月池村。熊仕君见自己的女儿又被花轿抬回来了,先是大吃一惊。当他听了李孺士把退婚的前后经过叙述一遍之后,更是惊愕得像发呆似的,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桂芬小姐不但中饭没吃,晚饭也不吃,一回到家就跑进自己的闺房,关起门躺在床上痛哭起来,任母娘和丫环怎么叫她也不开门。今天的退婚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尽管前些天她在南昌看相,那个看相先生跟她讲了第一次结婚成家是不得成功的,自己并不相信,但因此也已经有了一些思想准备,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痛苦沉思,如此悲哀之事竟落在自己身上,看相先生说自己终嫁二家,此乃第一家!

她越想越难过,越哭越难受,哀叹自己的命运竟是这样的多舛!

想到这里,她心灰意冷,万念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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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桂芬小姐第一次婚嫁未进洞房就遭退婚,着实让她伤心、难过了好些日子,使她的性格更加孤僻了一些。从此以后,她基本上是闭门不出,很少与外面的人接触。就是她的朋友,也只是上门来看她,再怎么邀请她都不到朋友家去。

对此,熊仕君可是非常担忧。他反复考虑着如何让女儿的精神振作、开朗起来。母娘也千方百计使桂芬小姐心情愉快,总是不厌其烦地循循善诱,想尽办法耐心开导她。

这天中午,熊仕君轻轻地推开女儿闺房的门。但见女儿已经午睡了,便没有叫醒她,让她睡觉。当他转身要退出房时,一眼看见桌子上女儿抄写的一首诗词,熊仕君停住脚步看了起来。啊,女儿抄的是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海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蹉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且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熊仕君知道女儿心里极度失望和郁闷,他也知道女儿绝不是不明事理的姑娘,父亲和母娘以及那些朋友对她讲的,她自己也完全会想得到。但不管怎么说,由于她受到的剌激和打击太大,思想上不可能不留下创伤和烙痕。这些,只有时间能够慢慢治愈。

过了些日子,桂芬听说建昌刘府的刘秀才经郎中抢救治疗,很快救过来了,并在慢慢恢复健康。这个消息使桂芬的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安慰,一来刘府再不会责怪是她八字太硬“克”死刘秀才;二来虽然自己与刘秀才结婚未成,但刘秀才是无辜的,退婚的事一丝一毫也不能怪他,只是彼此没有缘份。桂芬在心里祈祷:但愿刘秀才尽快恢复健康。

桂芬小姐的精神状态慢慢好起来。她在家里继续看书学习,继续弹琴画画,继续练字吟咏,表现得比以前更加成熟,更有涵养,更加坚强。她有时候也会邀请她的朋友们到南昌等地去游玩,村里的人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或是发生什么纠纷,也会来找她出出主意,想想办法,甚至请她帮助写一个状纸什么的。因为大家早已知道桂芬小姐是一个心直口快、敢于说公道话的人。对于乡亲们找她、请她帮忙,她总是乐意相助。

一天夜里,熊桂芬正在看书,外面忽然“嘀嘀哒哒”下起雨来,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熊桂芬凝神望着窗外,但什么也看不见,便又坐下来继续看书。她此时的心境却平静不下来,索性放下书本,忽然心灵一动,吟出了一首《夜雨》的诗:“风吹落叶满闲庭,夜雨声声未肯停。着地暗滋秋草绿,和泉浓洗暮山青;谁家剪烛窗前话,几处垂帘枕上听。四野鸡鸣犹未已,灯花初尽梦初醒。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年。在这两年中,她的父亲熊仕君可没少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女儿已经二十岁了,这在当地真算是大龄姑娘了,再找不到合适的婆家,女儿的婚事真的就有被耽搁的危险了。因此,熊仕君心里非常着急,托付他的亲朋好友四处介绍,为女儿选择郎君。

桂芬可再也不愿意父亲为她张罗说媒找婆家,她决定不再随便听凭媒人去张罗什么了,她自己的婚姻只能靠自己作主,一定要让她自己挑选。她向父亲表明态度,如果不让她自己选,谁说的也不行。自己假若选不到满意的郎君,她就坚决不嫁人,哪怕一辈子独身在家陪伴父亲,做个老姑娘。两年来,父亲多次托人,给她先后介绍了十多个父亲认为是非常合适的男子,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把老父亲气得扬言说再也不管她的事。

端午节过后不久,熊员外的一个名叫龚龙生的学生来拜访老先生。这个龚龙生可算是熊员外的得意门生,跟熊员外来往很密切。他结婚时还专门请熊员外喝了喜酒,两年前桂芬小姐那次出嫁时,他也是被熊员外请来喝喜酒的客人之一。他早已知道熊员外家里的情况,桂芬小姐遭遇退婚以后,他也多次来看望过熊员外。这日他到老先生家里来,是特意来告诉老先生,他端午节期间在南昌观看划龙舟大赛,顺道作客南昌书院,偶然遇到他在省城读书时的同窗裘曰修秀才。他们在闲聊中谈到熊员外时,裘秀才说对熊员外早有耳闻,并且多少也听说过一点熊员外女儿桂芬小姐的情况。龚龙生详细向裘秀才介绍熊桂芬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吟诗咏对,才华出众;公道正义,全村传颂。龚龙生说熊小姐既是一个难得的才女,又是一个难得的豪杰,当即引起了裘秀才的浓厚兴趣,裘秀才说他特别钦佩文才高超、品质高尚的女子。裘秀才今年二十三岁,长得是十分的英俊(后来的一些史料书籍中把裘曰修形容为“貌似潘安” ——笔者注)。由于他才学非凡,性格也有些高傲,别人给他介绍的对象不知有多少,他一个也没有相中,所以至今还没有婚配。龚龙生想把桂芬小姐介绍给裘秀才为妻。裘秀才正在作准备参加明年八月的乡试。

熊员外听了龚龙生的叙说,感到非常高兴。但是他又担心女儿的脾气太犟,在婚姻的问题上,不会再听父亲的话。所以,熊员外要龚龙生直接给桂芬小姐去说,并详细交代如何讲究策略和方法……

于是,龚龙生在被挽留吃午饭的餐桌上,特别与熊小姐套近乎、说客气话。他适时地拿出自己的两篇诗稿,故意说请老先生修改,员外顺势推说:“给桂芬看看。”桂芬小姐碍于父亲的面子,不情愿地接了过来。

吃完午饭以后,龚龙生很自然地跟着桂芬小姐走进了她的书房。

桂芬小姐听了龚龙生委婉地介绍他的同窗裘曰修的情况以后,在她平静的内心激起了一圈圈荡漾的涟漪。当龚龙生耐心劝说小姐,准备给小姐和裘曰修俩人做月老时,桂芬小姐的双颊羞红了好一阵。就在龚龙生担心挨小姐的骂之时,只见桂芬慢慢抬起头来,语言缓慢地对龚龙生说:“我谢谢你的好意。你说这个裘曰修这样好那样好都不算,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桂芬小姐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要以文会友,以文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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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裘曰修,出生于清康熙五十一年壬辰(公元一七一二年),家住新建县蛟桥镇双港裘家村(今属南昌市昌北经济技术开发区管辖。双港裘村是从新建县乐化镇老屋裘家村搬迁去的)。双港裘村地处赣江中下游的河畔,上下两条小河绕着村庄注入赣江。风水先生说这是“二龙戏珠”,是一块风水宝地。传说,双港裘村背后的目鱼山,山顶像座金盘峰,峰下像一架水车。裘曰修的曾祖父安葬在此山一块山坳地,是请得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地仙选的。这位大地仙叮嘱“八仙”(当地俗语,安葬坟墓是请八个人安葬的,这八个人就被称为“八仙”),在挖墓穴时,如果挖到了一块青石地碑,就不要动。就可以下葬。“八仙”在挖墓穴时,果然挖着了一块青石地碑。由于当时“地仙”不在场,“八仙”中有人就说,地碑下面到底有什么?我们挖出来看一下么?其他的人都表示同意,于是就有人用铁棍来撬青石地碑。一撬开地碑,但见青石下面压着两只金虾,一只蹦掉了,另一只被青石压住了脚,没有蹦得脱身。后来,那个大地仙说,这块地,是名叫“金盘车水养金虾”的风水宝地。本来,双港裘村要出两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现在蹦掉了一个,只能出一个了。传说没蹦脱身的是被青石压住了脚,那就是后来出的裘曰修,裘曰修真的是拐了一只脚;那只蹦掉的金虾当时一蹦蹦到了山东,由于蹦得猛,落下地时摔伤了背,所以后来山东出了个刘墉,刘墉真的背上受了伤,成了一个“罗锅背”。当然,这只是传说。但民间至今还是这样流传的。

裘曰修的祖辈原本是双港裘村一户普通的贫苦农民,后来到他曾祖父手上才发达、富裕起来。在他的祖父年青的时候,正是清朝初期,由于吃了没有文化的亏,被人侵占了近半田产。所以,他祖父发誓要让后代读书。祖父娶亲成家后生了三个儿子,都读了书,有两个考取了进士,一个考取了举人,并且都当上了官。裘曰修的父亲裘均弼,康熙二十九年庚午(一六九○年)科举人,三十六年丁丑科进士,初授江南建德县知县,任期满后调吏部稽動司任主事,官至刑科掌印给事中。裘曰修的大叔父裘均宏也是举人。其二叔父裘均弢在雍正元年癸卯(一七二三年)科进士,仕承德州知州。

裘曰修的祖父见三个儿子都当了官,加上他家里也有钱,就在村西头买了一块好地,做了一栋“五幢进”的土库豪宅。后来裘曰修父亲三兄弟分别成家,人口都发展了,房屋紧张,便又买地做屋。裘曰修的父亲是老大,照例优先分得了“五幢进”的土库。老二均宏和老三均弢分别做了一栋“三幢进”的土库。当然,裘曰修父亲出了一些钱给两个弟弟。

裘曰修共有五兄弟,他排行第五。裘曰修大哥曰菊曾为广东河源府永安县知县;二哥曰莲也是举人出身,曾任知县;三哥曰菩也是举人,仕至四川雅州府通州,升户部浙江司员外郎,后改刑部云南司员外郎。四哥曰德,乾隆六年(一七四一年)科举人,截取知县不就,改授国子监典簿

裘曰修文弱白净,身材颀长,四肢匀称,面容俊朗,头脑灵活,气质非凡。由于他小时候非常调皮,爱玩好动,喜欢爬树掏八哥、喜鹊窝,有一次不小心踩断了树枝,从树上摔下来,把一只左脚的骨头摔伤了,没有及时医治得很成功,留下了一点后遗症,致使这只脚一直有点微微的拐跛。由此,他上学读书也比较晚了几年。但是,他聪明机智,才思敏捷,反映问题快,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都很强,记忆力又很好,读书进步快,成绩好,通晓古今,学问出众。无论写文还是吟诗题赋,甚至书法,都是非常优秀的。

这天,龚龙生又专门找到裘曰修,提出给他说媒,把熊员外的千金桂芬小姐介绍给他为妻。裘曰修回答龚龙生说:“你讲她如何聪明过人、才华横溢,兄长说话是不是过于夸张?愚弟明年中秋科举,她能考吗?难怪民间有句谚语说:‘媒人不说谎,路上没锣响’。我不听你说得水可点灯,要看实际。她若肯与我比试比试,即使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哪怕与我并不般配,我也决无非论,一锤定音,确定终身。”

龚龙生心里暗暗高兴:这不是跟桂芬小姐的“以文会友,以文相亲”一个意思吗?于是便问裘秀才:“怎样比呢?”

裘曰修说:“来简单的,就比当场应对。只要她能胜出,我就娶她为妻,说话算数,一言九鼎,决不后悔!”

 19

龚龙生也真是一个热心人,为了恩师熊员外的女儿和同窗好友裘曰修结成秦晋之美,不惜奔走劳顿,与熊员外商定下了比试应对的日期。

应对相亲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这天上午,龚龙生和裘曰修并邀上另一同窗熊邑生,三个好友结伴同行,如约来到月池村熊员外的土库大院。熊员外吩咐佣人燃放鞭炮迎接,把客人请进客厅就坐,泡上香茗,端来瓜果、点心,热情招待,相互介绍,寒暄一番,说明来意。

熊员外心中十分高兴,这下女儿的婚姻大事总应该有希望。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便言归正传,由龚龙生秀才唱起了主角。

龚龙生站起身向熊员外以及邑生和曰修等人点点头说:“今天,裘曰修和熊邑生秀才专程到熊府拜访我的恩师熊员外,一是久仰熊员外德高望重,二是仰慕熊员外的千金桂芬小姐文采出众、才华超群。年轻人嘛,喜欢以文会友,想与桂芬小姐交流文学,希望老先生给予指教。”

熊员外说:“这是好事呀,我非常欢迎!至于我的小女,我知道她才疏学浅,怎敢与各位秀才谈文论诗?还请各位高才多多包涵,不要见笑。”说完,他吩咐佣人拿来纸笔墨砚,自个儿出门去了。

按照那时“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礼教,正因为是相亲,小姐是不能与这些秀才见面的。所以,龚龙生只能叫佣人去请小姐的丫环出来传递书笺。

裘曰修秀才展开宣纸,挥毫写出:“一、春风比和,秋月俪洁;二、地阔天空山高月小;三、水车车水水随车车停水止”三幅上联。

龚龙生高声对丫环说:“裘秀才出了三幅上联,现在开始点燃一支木香,请小姐在这支木香燃烧的时间内把下联续上。”说着,就把裘曰修写的三幅上联交给丫环送给小姐去。

桂芬小姐在闺房里接过丫环送上来的书笺一看,但见字书法度严谨,雄健舒展,心里非常赞赏。由于时间紧迫,她马上用功续对裘秀才的三幅上联。她凝神思索片刻,随即提起毛笔,一口气将三副下联全部续完。待墨迹稍干,派丫环送往客厅去了。

这边,三位秀才在客厅静静地等待着,龚龙生两眼注视那支木香,像是第一次欣赏香头燃出的袅袅青烟,看得非常出神。起初,他还是很平静地看着,木香燃掉一半之后,他心里开始暗暗着急,担心小姐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续出来。

正在这时,只听丫环的脚步声响,把小姐的续联送来了。

裘曰修接过来一看,非常惊讶,只见“春风比和,秋月俪洁”的下面写着“东岳量峻,北溟测深”;“地阔天空,山高月小”的下面写着“龙吟虎啸,鱼跃鸢飞”;“水车车水水随车,车停水止”的下面写着“风扇扇风风出扇,扇动风生”;。裘曰修看罢,不无激动地连声说:“是不简单,不简单!”说着,把书笺递给熊邑生看。

这时丫环又扬起另一只手中的书笺说:“各位秀才,小姐刚才也写了几幅上联,小姐说请裘秀才也在同样时间内续对。”

熊邑生连说:“公道、公道!”于是,重新点燃一支木香。

裘曰修接过书笺一看,见是:“一、梅岭烟霞生岫底;二、读书众壑归沧海;三、东启明西长庚南极北斗谁是摘星手”。

裘曰修仔细端详,皱起眉头沉思,想了好一会工夫,才提起毛笔一挥而就。写毕,待墨稍干,便递给丫环送交小姐。龚龙生注意看了木香,已经燃烧掉了一半多一点……

桂芬小姐接过丫环送上来的书笺,见裘秀才续对的下联分别是:“罗湖云海落樽前” 对上“梅岭烟霞生岫底”; “下笔微云起泰山” 对上“ 读书众壑归沧海”;“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我乃探花郎” 对上“ 东启明,西长庚,南极北斗,谁是摘星手”。

桂芬小姐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连连赞叹。特别是第三联,裘秀才可谓直言不讳,寓己意于对联中。

“好一个‘探花郎’!”这个上联并不是熊小姐的创作,是借用一本书里的上联。熊小姐选择这一上联的目的,就是想摸探裘秀才有没有情意,看他究竟怎么来对此联。现在,裘秀才果然如是续对,熊小姐越看越高兴,感觉自己的心已被裘秀才“探”走了……

 20

桂芬小姐一遍遍地阅览裘秀才续写的对联,满心喜悦,爱不释手。她忍不住又提笔写了一幅上联:“牵牛喝水嘴对嘴”,叫丫环送给裘秀才续对。

裘秀才接过一看,略一思索,就挥笔对了起来:“隔墙讲话音回音”。

写毕,裘曰修亦拟出一幅上联:“白面书生登龙”,连同续对的一并交给丫环送到小姐去。

桂芬小姐看了,只得又开动脑筋来应对。她眉头一皱,心里说一句“有了”,遂提笔写下“红颜佳丽卧凤床”。她放下墨笔,又叫丫环送给裘秀才。

裘曰修看得吃惊,心想,我的上联意思是我准备参加乡试、会试,而且决心“登龙榜”,这是完全有可能达到的。可是桂芬小姐对的下联却说自己“卧凤床”,凤床是什么人卧的?那是非太后、皇后莫属的,你有可能吗?裘曰修先是感到可笑,进而又想:难得小姐思想远大,志气高昂。

令裘曰修想象不到,包括熊桂芬自己也想象不到的是,熊桂芬这一句纯属偶然的文学形容词语,在她以后的人生道路上竟然戏言成真。这是后话,暂且搁下。

裘曰修今日心情非常愉快,感到大开眼界,他在心中庆幸自己已经找到了知音。他对龚龙生和熊邑生说,今日先回家去,与父母商量好以后,再作提亲的安排。

于是,龚龙生去前院把熊员外请来。裘曰修笑容可掬地上前向熊员外拜谢曰:“晚辈今日长见识了。不过,婚姻大事,还得由父母双亲作主。恕晚辈无礼,改日登门再谢!”说着,双手抱拳作揖,同龚龙生和熊邑生一起,告辞而去……

秋风万里芙蓉国,细雨千家桂枝香。

八月中秋节过后,正值丹桂飘香的日子,应兆着桂芬小姐“桂花仙子”的芳名。真是:“桂枝月中蓉,天香云外飘”。

这天,龚龙生专程从月池村熊员外府上,拿来熊桂芬小姐的红书庚帖,送到双港村裘府门第。龚龙生双手把红帖交给曰修父亲均弼老先生,说:“我特为贵公子赤绳系足而来。”

老先生高兴地接过来阅览,看后甚喜。因为老先生懂得天干地支和阴阳八卦,见这位小姐与儿子曰修的八字相配相合,遂嘱佣人将庚帖压放在灶头。当地习俗,男方(或女方)订婚,要把对方的庚帖压放在灶头上三天,看有没有变化,以此测定凶吉。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第三天早晨,朝阳微露,开门大吉。裘府门前喜鹊喳喳叫唤,全家人兴高采烈。当日上午,龚龙生秀才如期光临,向裘均弼老先生道喜祝贺。然后带着媒人特有的喜悦心情,往月池村熊府传递佳音,置办聘礼事宜。

红叶二次传报熊府,熊员外异常高兴。他知道,这次姻缘是女儿亲自选定的,与上次婚姻乃是有着天壤之别。熊员外接过书帖启览,见上书:“百年夫妻今朝合吉日迎亲配鸳鸯喜结良缘——姻兄裘均弼拜”

熊仕君阅罢,欣然命笔回帖:“承示佳期怀腼腆谨尊台命巧梳妆共贺连理——姻弟熊仕君拜”

闲话少说,转眼吉日来临。双港村裘府忙着操办婚事,柬请宾朋亲友,房族长辈,置办酒宴,张灯结彩,喜迎新娘。月池村熊府也同样忙着备好嫁妆,置办喜酒。两边的府第,都充满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

按照当地风俗习惯,在裘曰修结婚的头一天,裘府安排人员到月池熊府去“下面饭”。到下午,“下面饭”返回来后,又由他本家的一些人陪同裘曰修,带着祭品,敲锣打鼓到祖坟地去祭拜祖先。祭祖之后,就在村庄的祖堂置办花烛酒宴。“花烛酒”是很有讲究的,不管高朋贵宾,不管长辈亲戚,也不论有多少桌酒席,新郎官为最大,要坐在最好酒桌的首席上位,他的大母舅只能陪着新郎外甥坐在首席的第二个上位。外甥结婚,母舅在其它场次的酒席上(包括“拜客”)才为最大。“花烛酒”要由母舅喝彩“开鉴”(即酒宴开始),母舅看看每桌的宾客都坐好了、酒盅都斟了酒,便站起来喝彩,一般至少要讲这么几句:“二位红月(即媒人),各位贵客,今夜我外甥小登科,我隔席来敬满堂贵客,天长地久,老实喝盅酒!”也有口才好的,编一些顺口溜吉利话,讲得很多。母舅喝了彩以后,大家才能够开始吃。吃到一定的时候,母舅放下了筷子,所有出席酒宴的人都要放下筷子,不能再吃。否则,就有人说你不懂规矩,叫你离席。

吃过“花烛酒”以后,新郎本家的长辈就要安排本家和亲戚中的五个男孩、两个女孩坐到洞房的床上,叫做“坐床”。由一长老在花烛照耀下喝彩。彩语有好多首,最为普通的是:“雨耶!天地开张呀,月圆花香啊,洞房花烛放豪光啊。五男二女都请坐,听我有言来贺床。好男生五个呀,好女生一双啊。大公子耶,当朝一品啰;二公子耶,两广总督啊;三公子耶,云南巡抚啊;四公子耶,兵部侍郎;五公子耶,年纪虽小,带管十八省漕粮。大女儿耶,千金小姐;二女儿耶,皇后娘娘。八折罗裙就地拖,罗裙边上绣鹦哥。鹦哥口中七个字,千年媳妇万年婆。自从今晚坐床后,早生贵子一路来!”

吉日吉时迎吉女良辰良夜见良人。”第二天是接新娘进门拜堂的日子。迎亲的花轿抬进府,唢呐、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拜天地、拜高堂、拜贵客,把新娘引入洞房。酒宴开始,热闹非凡。

晚上,村里的青年男女前来闹新房,玩耍嬉戏。裘府大院门前唱地方戏,新房里,也有一班村里的老者依次唱着一些诸如“谈十月怀胎”等等专门闹洞房的老曲。裘府内外,笑语欢歌,一片灯火辉煌……

【注:①见《新建历代人物录》第一卷第230—2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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