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芒 | 山

文|麦芒

爬山回来,照例要写篇小作文,我把它视为收成。
山。不是小作文的题目过于简单,而是多一个字,则显得多余。
今天,我的一个朋友没来,他回老家收麦了。麦是农者一年的收成。有些人,一生也难有收成,比如我,而我仍不气馁,我是山的一粒沙,存在,就是收成。
跟着背包客户外爬了几次山,仍是一个初驴。只是少了些新鲜感,而是做足了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的准备。
山高林密,一粒沙,扔进大海里的感觉,虽然可以自由自在,却永远不能显露出一点声色。即便浑身上下都是灵动的触觉,去感悟一叶一草一沙一石,极目四望,入目的风景不及山的亿万分之一。我太渺小了。这就是一粒沙的命运和喜悦。
山,排山倒海,凝重不语。我纵有以身相许的决绝,一滴清泪悄然而落,终归是苦苦深陷一场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中。泪,融于海,轻如鸿毛,却倾轧我一生。山啊!
在向导二娃的带领下,我们一行24人,在山林中,时而拔高,时而游走,队伍在山林中时隐时现,沉沉浮浮。鱼脊崖到了!我在二娃的指导下,右脚先踩上一棵小树,左脚迅速腾挪,登稳岩石缝隙,收右脚,双手抓紧扣牢。身子便置于鱼脊之上,顿时,只感到头重脚轻,整个身子晃晃悠悠,飘飘荡荡,摇摇欲坠。鱼脊崖宽不足一米,长七八米,糙石成脊,又昂首四十五度。右下方是蚯虫一样的高速公路,左下方是一望无底的万丈深渊!一时,我惊诧,梦境重现。年少时,总在重复一个梦,我纤弱的身子,虚空里找不到依托,一个劲的往下跌落,跌落......我意志消沉,又有一种天生的求生贪欲,不敢回望,不敢停留,我像一只四脚伏地的龟,颤微微,一点点向上爬行。多么的不堪呀,我终于在七百八十米的峰顶站定!无限风光,他山更在高处。我心有余悸,踉踉跄跄,为什么没有一点的喜悦呢?我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顺利攀上了鱼脊崖,我多想拉他们一把,唉,我自顾尚不暇,真叫人汗颜!
偶见一朵花,亭亭玉立,孤孤单单,在山石林木的罅隙里,孤傲绽放。满眼的绿、突兀的石,花并不多见。这朵花花瓣白,十字形花冠,花柄纤细挺立,微风过处,我听到了花语。轻抚指尖,划过她的脸,好在没有留下伤痕,有一缕香!一时,我躺在温热的岩石上,又空陷入一见钟情的遐想。爱上一朵花,这是一场花仙与一粒沙之间的人生欢娱,没有背负,不需要誓言,让一粒沙凭空多了一份虚无的依托。多美的花呀,我与她相视而笑。不可停留,不可多言,我将花置于心底,悄然带走。山巅飘过一朵云彩,云彩易逝,才说与云。二娃说,她的名字叫百合花。
这次爬山,有点累。我是一个眼皮较浅的人,学着人家,新买了包,装了睡网,装了水瓶,装了青果,估摸一下略有二十斤,负累,总感到越走越沉。
不似以前几次,只背上一个小书包,包里只有一个馍,四瓶水,倒是越走越轻。唉,多一种身外之物,多一重累赘,若下次再来,还是轻装上阵,来去自由的好。
我们在谷底休息,收到收麦的朋友断断续续的消息。他那里电闪雷鸣,暴雨倾盆。朋友双手捧着新麦,在雨中露出淡定从容的笑脸。

我大吃一惊,是我的朋友顺从了命运的安排,还是他日渐成熟豁达,他的新麦淋了雨,还能会心一笑。他也老了,眼角笑出了皱纹,爱美的小孩,逝物,流年,心性轻薄,生命终于有了承载。这岂是当年在雨中指天骂地的那个少年。

他在收麦,我在爬山,相识一场,命运互不交际,但求各自安好。闲暇时,一盏茶,一杯酒,只说那山,又险,又高,又重。

不知觉,人生斜阳,日已向西,陡然叫我万分颓丧。又到了不得不归去的时候了。心跳,刺激,欢乐,忘记命数!我不是这样的人。每次爬山,总不停四望,想找到一个僻静处,一棵树下,一块石下,将我的心绪和过往,一点点安放、埋葬,驿动的心便觉得安分一些,轻松一些。如同当年那个小孩,梧桐树下,曾经埋下的玩具,也埋下了最初的幻想,最初的等待。

流年不待,山,只是我来一次,又老一点,再掩埋一些,只到身体变得虚空净尽,人也许就到了死期。这时,我也学着朋友,会心一笑。

日尽,我终于回归于小城。对朋友说,若有来生,我愿化作一朵山野中的百合花,安静,执着,专注的等待着被谁发现,被谁怜。若夲无来生呢?

朋友说,来,喝杯酒,并对我说,一粒麦子捧在手心,只是一粒麦子,若放到泥土里,才是一粒种子!

山里没有下雨,农家却是大雨倾盆,到家,问及儿子,儿子说一整天的艳阳高照,哪来的雨。我深信不疑。同一片天,那是骗人鬼话,谁见过每个人头上顶着的是同一片天呢?
今春,网购的海棠树没有发芽,有水,有阳光,却偏偏死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它上了我的当,还是我上了它的当?管它呢,再给它浇些水,我自尽了心,它自生死由命吧。
今天累极了,躺下就睡,也没有晚餐。
一日就此结束,入梦。
--End--
图|网络

作者简介:麦芒,原名杜辉,高中毕业后在家乡后山放了三年的牛,做了20年的吹鼓手,梦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纯老龄愤青,无投机钻营的本事,偶写点日记,困走于江湖,寻师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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