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孙“哥俩好”

汪曾祺有一篇散文《多年父子成兄弟》,写了祖孙三代人之间“没大没小”的亲情,文字朴实,格外温馨。

读这篇散文,我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我和外孙。

外孙今年八岁,我和外孙朝夕相处,处成了“哥俩好”。

当外孙还是“怀里抱”的时候,我们俩之间就有了一些小默契。比如,外孙半岁的时候,我抱着他尝试着让他在我腿上有节奏地上下跳跃,只“训练”了一两次,外孙就明白了我的意图,很开心地随着我的节奏上下跳动。从那以后,家里其他人抱他的时候,外孙很安静;只要我抱他,他的两条腿就不安分地开始屈伸,我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就开始了上下跳动的游戏。外孙再大些的时候,就不满足这样简单的活动了,他把我的身体当作了攀爬的工具,从我的大腿一直往上爬,直到爬到我的头顶,然后下来再爬上去,反复如是。再往后就更不用说了,我专门写了《我和外孙之间的小默契》记录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小默契”并不等于“哥俩好”,能说明我和外孙“哥俩好”的是另外一些细节。

外孙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出一种最为放松的状态。不管学校布置的作业有多少,也不管还有几个校外特长班需要他去对付,只要和我在一起“那都不是事儿”,外孙立马变成了天真活泼的儿童,我也成了他的最佳玩伴。

既然是“最佳玩伴”,外孙在我面前说话做事可就百无禁忌了。比如他对我的称呼可谓“不拘一格”。正常情况下,外孙当然叫我爷爷;有的时候为了省事,他就只叫“爷”;有其他小朋友在场的时候,他或许是为了显示我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便常常叫我“老头”或者直呼我的名字。我带他外出上课,他一边准备东西一边说:“大哥,傻楞着干什么,能不能先去按电梯啊!”

外孙知道我宠爱他,但他并不滥用“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特权。只有当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把“特权”用到极致。每天我接他放学,都会带他到小区门口的“苏宁小店”给他买酸奶、面包饮料之类的零嘴。外孙把去“苏宁小店”称之为“打卡”。“走,打卡去!”成为每天外孙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到了“苏宁小店”,外孙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进去,挑选自己喜欢的食品。营业员阿姨问他“你怎么自己来了?”外孙把手一挥,说“付钱的在后面!”然而当妻子或女儿女婿接他的时候,他也就很乖巧地不提“打卡”的事了。即使和我一起去“打卡”,我不同意买的一些杂牌饮料、膨化食品等,他也会自觉不买。

外孙很懂我,他在一些小细节上很注意照顾到我的喜好。我送他去打乒乓球时,球室外面有街头下象棋的“棋摊”。外孙知道我喜欢看街头下棋的,下了电动车会跟我说:“我先上去了啊,你看会象棋吧!”我出差回来,外孙会偷偷向我汇报家里的情况:“你走这几天,你女儿和你女婿又吵架了,不过昨天就已经和好了。”他准备弹琴的时候也会说:“爷爷,我定时了,弹琴40分钟,你可以去书房看书了。”

外孙对我的要求了如指掌,他也会主动配合我。比如,我要求他做作业的时候一定要认真,争取“一遍成”,不要写了擦,擦了写,白白浪费时间。每当我发现他有些浮躁的时候,就会提醒他“注意了啊,不要浮躁。”他会接话“知道啦,‘认真’,‘一遍成’”。写小作文时遇到不会写的字,他会在白纸上画好田字格,“爷爷,越来越冷的‘越’你给我写个样子”。再比如,我反复对他说:“一个意思、一句话,可以这样表达,也可以那样表达,方法多样,但总有一种是最好的、比较好的,写作时就是要把那个比较理想的说法找出来。这基本上就是写作的全部技巧。”外孙显然理解我的意思。写小作文时,他常常会问我这样的问题:“爷爷,我想写冬天到了,小草干枯了。你说,是用干枯好,还是用枯黄好?”我回答:“两个词语都可以用,你自己的感受是什么就用什么。不过就这两个词语来说,干枯两个字意思相近,而枯黄从字面上看起来意思比较丰富,因为它不仅枯,而且黄;枯,表示没有水分了,黄,表示颜色的变化。”外孙爽快地说:“好嘞,那就枯黄吧!”

外孙会经常寻找我的“弱项”来突出自己的“优秀”。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外孙不断和我玩各种文字方面的接龙游戏,诸如成语接龙、词语接龙、带数字的成语接龙、带数字的词语接龙、带数字的诗词接龙等。我经常示弱,让外孙体会胜利的喜悦。比如带数字的诗词接龙,我常常“接不上来”,外孙得意地大叫:“你傻啊,光是‘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里就好多数字呢!你真老了啊!”外孙学硬笔书法,但水平不稳定。尤其是平时写作业的时候往往字迹潦草。我正面说了多次都没用。最近我改变了方法,我跟外孙说:“咱们家谁的字写得最好?”外孙说,当然是你了!我说不对,你认真写的时候比爷爷写得好!你的字有功力,有顿笔,爷爷的字只是好认,但太柔弱了,一看就是没有经过正式训练的。外孙很开心地笑了。然后他会拿一张白纸,他先让我在上面写几个字,然后他在下面再写一遍(当然写得相当认真)。写好后,他拿着这张纸会挨个问“奶奶,妈妈,爸爸,你们看看这两行字哪一行写得好?”在得到了家人的“确认”后,外孙会很自豪地对我说:“老头,你的字的确不如我写得好!”如此这般地比试一番,起码在一个星期内,外孙做作业时都会把字写得工工整整的。

外孙的许多优点都是这样被我夸出来的,当然我的这些小把戏都是他不知不觉中进行的。比如升入二年级后,语文“写话”“写读后感”等作业明显多了起来。老师的做法非常好,采用的是由写字、到组词、到扩词、再到写话这样一个循序渐进的方法。写作文历来都是语文教学的难点,外孙也感到难。刚开始的时候不会写,没有话写,慢慢能写几句了,但是离不开教师的指点和辅导。我一方面加强对外孙写作的辅导,一方面对他使用的个别词语予以充分肯定“这个词语用得好,我都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肯定后,每天默写扩词的时候,外孙常常对老师布置的作业发表看法:“爷爷,我觉得‘走着’这个词扩得不好,不如‘走动’,你说呢?”“是的,很一般,不如你说的‘走动’好。”最近外孙的“写话”有了一点进步,我在家人吃饭的时候会故意“趁外孙不在”一本正经地说:“这孩子进步真快,连写话都不用我辅导了,自己就完成了,而且写得还真不错!”别看他在一边玩着,其实我的话他一句不漏地都听进去了。第二天我接他的时候,他就汇报了:“爷爷,今天在学校里‘写话’,我是当场完成的,还得了一个星呢!老师说了,没得星的回家要重写!”

必须说明的是,对孩子的夸奖不能滥用,滥用了会失去效用,甚至会有副作用。因此,我很少用“你非常优秀”之类的话语正面表扬他。同一件事如果我想表扬他、促进他、激励他或肯定他,我会用多种方式。比如我想让他背英语单词,我会“央求”外孙教我几个常用单词,外孙很耐心地教我,可我“就是学不会”。外孙哈哈大笑说“你可真笨啊!”给外孙读书,我常常会遇到一些“声调拿不准”的字向外孙“请教”,外孙会给我做示范,读出准确的声调。采用这些方法“表扬”外孙,往往比直接说“你很棒”更有效。

家人经常说我“你也太纵容他了!”我想说,我所做的不是纵容,而是宽容。正如美国儿童心理学家海姆▪G ▪吉诺特在《孩子,把你的手给我》一书中所说:“宽容就是接受孩子的孩子气的一种态度。孩子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愿望。愿望的自由是绝对的,不受任何限制的。”“允许情绪,但要限制行为。”外孙的所有情绪在我面前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表现、表达出来,只有“哥俩好”他才会这样,对不对?外孙不会乱扔垃圾,自己的书包必须自己拿(尽管书包很重),待人要懂礼貌……他知道这些都是我的“红线”,是不能触碰的。有时在出租车上他吃零食,剥下来的果壳纸屑等无法处理,他就往我包里塞。下车时他会对司机师傅说:“拜拜,五星好评!”只有“哥俩好”才能不用批评恐吓的方式达到“限制行为”的目的,对不对?

“哥俩好”,好到我出差一两天,外孙就会想我,我也会非常想他,超过两天,我会想得心里难受。

女儿经常感慨地说:“他在你面前,才是最真实的。”这句口头表扬,我接受。

2020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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