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坤夜读丨那树那藤那座桥 (有声)

稿源:掌上长沙
2021-04-03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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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窗外小雨绵绵,我不觉吟起这首童谣,怀想远在天国的外婆。我对外婆感情最深,但这是第一次写到她。

  对外婆的印象,还停留在80岁的模样,说一口武冈土话,瘦小身板,脸黑纹深,牙掉得没剩几颗,一笑起来就忙用手去捂嘴,“咔婆好秋哦(外婆好丑哦)!”见到我,她便嘀咕起我儿时大堆糗事,然后从箱柜底捧出珍藏的宝贝——一把南瓜籽或是毛栗给我,还非得看我吃上几颗,那是我儿时的最爱。

  外婆一手带大了我。那年母亲生下我便卧病在床,穷困潦倒的父母为保住我的小命,决定把瘦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的我送人。外婆硬是不同意,说要再当一回妈,于是把我带回家,用米糊糊喂养我。外婆家的木房子在小溪边,不高不大,却干净清爽、冬暖夏凉。在外婆家我常拖着一把竹椅当马骑,有时玩着玩着,不经意看下窗口,发现有双熟悉的眼睛,每次一追出去却看不到人。后来才知道是父母亲来看我了,怕我缠着要回去便又急忙躲开了。

  多少年来一直鲜活在我记忆中的,是外婆家的树、藤和桥。闭上眼睛放飞思绪,让时光逆行,触摸这些熟悉的物件,可以感受到成长的味道、温情的时刻和人性的光辉。

  那树,是普通不过的皂角树。皂角树很高大,就长在小溪边,小溪两岸全是鹅卵石垒起来的,有两三人高,皂角树微微斜向水面,一到夏天绿荫如盖,抬眼往上望去,椭圆形小叶片织得密密麻麻,遮住了大半个天空。最炎热的时节,这里便是大人们纳凉胜地和孩子们嬉戏的天堂。溪岸边、大树旁,是外婆家的木房子,有几分像湘西的吊脚楼,面向小溪开的那个窗台,鸡爪树材做成的面板伸出房子外,高高悬在小溪上头,淡红色的条纹板透着缕缕清香,非常好闻。我最喜欢在上面玩耍,玩累了,倒头便睡,小脚丫吊在窗台外,晃荡晃荡,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有时候,我会爬上皂角树,窝在树丫里睡得呼呼作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木床上,以为刚刚只是做了一个美梦。村里的女人们在小溪里洗衣时更是热闹,流水淙淙,欢声笑语。孩子们爬上树,采摘皂荚往溪水里丢,长条状的皂荚,碧绿碧绿,非常诱人,女人们捞起来用棒槌捣碎,便是最好的洗衣液了。等到秋天,皂角树叶子开始飘落,皂荚也变为成熟的褐色,一串一串的并蒂儿,微风吹过,成为最动听的风铃,它是在为落叶归根而歌吧。这一切,浑然天成,恍若桃源仙境。

  那藤,是土生土长的葡萄藤。葡萄藤缠在高大皂角树上,曲曲折折,千回百转,借着树冠不断地探向天空。夏天葡萄叶果绿成一大片,光望着也是一嘴的酸。秋天葡萄熟了,一串串或紫黑或黄绿,煞是馋人,咬上一口,满嘴的香甜。有时,连天空中的飞鸟也经不住诱惑,落下来偷吃,却被树下娃儿们的尖叫声惊吓飞逃而去。关于葡萄,武冈有句土话,“不酸不钾不要钱,酸酸钾钾尽要钱。”言下之意,葡萄要是不酸就怪了。从夏入秋时节,葡萄果粒长大不少但仍显青涩,有身孕的女人们就好这一口,她们在小溪里洗衣时,时常招惹在树上玩耍的我,于是我便摘上几串葡萄砸她们,她们不怒反而哈哈大笑,原来我的“武器”可以给她们解解馋。也许是因为有了葡萄藤,我对皂角树光顾得格外勤快,特别是葡萄成熟季,一天爬上爬下好几趟,自己采摘着吃,还可以赏给下面张望的小伙伴。深秋后,葡萄藤光溜着身子,紧贴在光秃秃的皂角树干上,一幅不太招人待见的样子。等挨过冬天,来年春风吹拂,一派嫩绿便在枝头颤动,葡萄藤又变得生机勃勃。它是在为重获新生而舞吗?生命滋长的样子,好似一帧水墨动图。

  那桥,是因陋就简的松木桥。去外婆家,要走过两条小溪三座桥。所谓的桥,就是用马钉把几排大腿粗的松树干交错钉一起,横放在两岸边,树干被过桥的人磨得很光亮,人走去咯吱咯吱作响,感觉晃动得特别厉害。最长的一座松木桥,就在外婆家木房子的前右侧,中间有个桥墩,估摸有二十几米长,桥墩由大块青石叠加而成。桥面下七八米便是那条四季不断的小溪。松木桥素面朝天,不美观但结实耐用,是外婆家与外界沟通的必经之地。每次过桥,对我来说都是一次挑战,得给自己鼓劲打气。特别是下雨天,洪水滚滚,浊浪翻涌,水面打着漩涡,从上望下去就头晕目眩,我差不多是手脚并用才爬过去的,上了岸心里还在一阵发虚。尽管屡屡担心桥面塌裂掉到水里,却也从来没有看到谁掉了下去。松木桥换了一茬又一茬,模样却一直没有变,它默默承载着村里老少们的出行。我们工作中有些角色,简陋如松木桥,简单到如空气,你不会在意它的存在,但你却从没离开它。

  人生有许许多多场景早已消散在脑海,唯独外婆家的那树那藤那座桥,年经久远而印象弥深,物改人非而长驻心间。这是我永远的乡愁。

【作者:华建平】 【编辑:罗亚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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